第七章野马坡
跟着耶律大石出来后，术薛道：“都统为什么不让我试一试这家伙……”大石瞪了他一眼：“你还说，险些坏了大事！人家怎么也是代表一国的使臣，来我们这里被你仗势欺压，那叫大辽今后如何让各邦看待我们？就算你耶律术薛本领再强，难道可以凭你一个人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成？”术薛呆了一呆，跟在后面道：“都统说的对，今后一切都听都统的便是。”回到节度使官衙，大石命萧达鲁派人盯着马扩离开。松山道：“都统，这马扩是陛下留在这里要参加大典的，你催促他上路，不是违背旨意吗？”大石笑道：“什么违旨，我大辽不可能答应宋使的要求，留下他也是无趣，不如回去办正事要紧。”松山有些诧异，大石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辽国上下都在筹办耶律淳入驻大内的典礼，耶律淳和萧普贤女这两日其实已经移居宫中。大石心里依然放不下北面金兵的动静，跟着又派遣耶律术薛增加人手打探消息。
留在南京的大石处置收编流民招兵买马的事务，一忙就是数日，看看就快临近耶律淳的大典，这一日午后刚刚停了一阵过云雨，微露出来一道阳光，大石走出屋内看着被雨淋湿的地面，外面一骑快马飞奔而来：“报告都统，皇、陛下……不好了……”大石一听，顾不上地面的积水，冲过去道：“什么不好了，说清楚。”那人翻身下来道：“陛下在宫中……宫中快、快不行了……”大石一听翻身上了那人的马，大声道：“你去取别的马！”说完就奔了出去。
径直奔到宫门前，跳下来就往里面跑，面对着修葺一新的皇宫大内，此刻耶律大石根本就没有心思扫上一眼，心里只想的是耶律淳的安危：“不能有事啊，陛下，大辽好不容易有陛下挺身而出……难道老天爷当真如此无情？”忍不住一边跑一边仰起头瞅了瞅天色，天空一半微露日光，而另一半是阴沉的乌云……
寝殿外，文武官员多数都在，大石忙询问究竟怎么回事，明明先前还能说话行走，病情在好转的，怎的没过几日就病倒了？萧干神色惨淡的拉过耶律大石道：“重德，前一日从夹山那边来了个人，带来湘阴王的消息，陛下听了甚是不悦，当日就再没进食，今日就未能起来……”大石一怔：“什么消息？”左企弓在一旁道：“湘阴王汇聚了五万大军，让陛下备上粮草、牛羊和金银给夹山那边送去。”大石顿了一顿：“那，陛下有什么打算？”左企弓道：“太尉劝陛下不要理会，大不了咱们同湘阴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石一呆道：“是说我们不光要对付金兵和宋军，我们自己还要防备自己人？”萧干听大石的语气也是不悦，道：“是啊，李太尉这么想大家都有些不解，不过他还想到另一个主意。”说着看了看左企弓，听他道：“是，太尉还说可以预先找秦王来，作为皇位继承人。”大石一听没有吭声，细细一想，耶律淳如今已经没有儿子，这倒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萧干和左企弓都看出耶律大石没有反对的意思，心下稍宽。大石忖道：“如今张琳已经过世，李处温这么提议是不是在试探众人？”大石知道此时不是打听缘由的时候，于是改了口气道：“那么，陛下是同意招湘阴王的儿子秦王到宫里来？”还没等萧干等人说，身后一个人的声音道：“谁说都同意了，我还没同意。”大石回过头一看，那人相貌粗豪，正是当年的辽东黄龙府尹耶律宁，他曾经与张琳一起领兵十万征讨女直，张琳是一个文官，不知兵事，结果可以想见，后来城池逐渐失陷，他与张琳先后都投奔南京而来，在耶律淳即位之后，加官为行营都统部署。
大石与他不是很熟，见他有些愤愤不平，萧干站出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没有话说，这是天公地道的事。”耶律宁道：“如果湘阴王真有五万兵马，那么大辽就可以同女直再决生死，我们不该互相为敌。何况湘阴王、燕王，本就是父子，血脉相连，自古以来，哪有迎接儿子把父亲拦在外面的道理？这不是笑话吗。”耶律宁说得振振有词，耶律大石听了十分赞叹。萧干、左企弓和旁边虞仲文、康公弼等都知道这话在理，也就没人插言。这时候殿内传来一个声音：“说得好。”耶律宁，耶律大石等扭头一看，正是李处温款款而出，身后跟着李?]和李处能。萧干和大石上前询问耶律淳病情，李?]交代两句，送御医离开。李处温徐徐环视文武，摇头叹道：“陛下情况危急，御医费尽心思，恐怕也就是这几日的工夫了。”大石等人不住叹息。耶律宁道：“那么陛下可有什么要对我们交代？”
李处温笑着看看耶律宁：“不错，有交代，阁下须得做好御敌的准备。我们也要侍奉好陛下和皇后，天下还是大辽的天下，维系江山是我们所有人的事，不光是你啊。”耶律宁望着李处温：“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可以见陛下吗？”李处温将手一拦：“哎……这是做什么，陛下龙体安危，岂能再行骚扰？”耶律宁却毫不顾虑地道：“难道陛下临终之际，你都拦着我们不为陛下送行吗？”大石等一听耶律宁这样说，都很诧异，可也都望着李处温，看他如何应付。哪知道李处温依然面带微笑：“耶律都统言之在理，可是，那也要看陛下龙体与心情如何，陛下召见，自然会相见，可如果陛下没心情见一些人，难道你要犯驾不成？别忘了，这里可是大内寝殿。详稳虽然勇猛，也得想想是否懂尊卑礼数。”这话把耶律宁说得有些尴尬，萧干见了笑道：“好了，耶律详稳也是关心陛下安危，大家都是为了朝廷，耶律老弟，你先退下吧，让陛下好好休养几日。”耶律宁愤愤不平的看了看李处温兄弟，气得转身离去。
大石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样一个憨直的契丹将领，竟然被李处温等制住了，李处温在殿内与陛下究竟说了些什么呢。”李处温兄弟叫过萧干到一旁窃窃私语了半天，大石只得与虞仲文说起西夏出兵一事，可是对李处温这样的举动，心里隐隐感觉不对劲。
耶律大石回到卢龙坊节度使官署，一直还记着那个耶律宁，想着这样一个人物，当初没有顾得上打交道，今日一见让人大吃一惊。大石急忙让萧遏鲁去打探耶律宁的情况，哪知道晚上大石正在案桌前摆出纸砚，想着如果金兵来犯，南京如何迎敌，桌上放着一本新找出的《李卫公兵法》，大石看到发呆：“这兵书并非是多么罕见稀有之物，究竟李家传下的会有什么不同？”外面传来萧遏鲁的声音：“都统，都统不、不好……”大石微微一惊，起身开门道：“出了什么事？”萧遏鲁站在门口，有些惊愕：“那个耶律宁被、被丞相下、下令斩了……”大石骇然道：“这……什么时候的事？”萧遏鲁进来道：“就是他从宫里出来没多久，被一群自称是蕃汉兵马大元帅派出的护卫给拿下，然后就……”大石更是一呆：“什么蕃汉兵马大元帅？谁是大元帅？萧奉先已经被处死了……”萧遏鲁低声道：“就是李太尉、李丞相啊，他今日在寝殿，已经受了陛下任命，成为蕃汉兵马大元帅。”大石怔了一怔：“他原来在宫里如此……他这是要成为第二个萧奉先祸乱朝廷！”大石一挥衣袖，回到案桌前，望着摆放的墨砚，想金兵随时会攻打过来，而宋军也随时可能再度进犯，还有那个自称得了五万兵马的天祚帝，大辽几乎处在随时会亡国的边缘，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李处温表面领着文武拥立耶律淳为帝，心里却是只为私利……他在天祚帝在位的时候估计跟萧奉先学了不少把戏，难怪当时对耶律宁嘻嘻哈哈，其实已动了杀心！过去人说有些汉人为官相当阴险，想不到今日真的领教了。大石长叹一口气，听萧遏鲁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大石摇头道：“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好容易陛下继位，我们费尽心力才刚打开些局面，他居然因为别人一时不服，就滥杀大将！北面的金兵还围在外头呢。”
外面进来一个哨兵道：“报，今日泽州方面金兵频繁调动，增兵约一万人，似乎有进军迹象！”萧遏鲁大惊失色：“这么快！”大石微微苦笑：“从哪里增兵来的，泽州主帅换了没有？”哨兵道：“据说是从中京方面派来，泽州目前还是耶律余睹和粘罕！”大石咬牙道：“好，这个耶律余睹……”萧遏鲁道：“可恶，他当真想着对付契丹人一心给女直狗贼卖命！要是下次交手遇见他，我要取下他的狗头！契丹人没有这个忘记祖宗的混蛋，人人都该砍上他一刀！”大石似乎没有听见他咬牙切齿的话，挥手让哨兵下去。萧遏鲁问起接下来该如何，大石沉吟片刻道：“事不宜迟，赶紧禀告陛下，然后早做准备。”说着就往外走，萧遏鲁跟在后面道：“如今那李太尉和萧大王主管军务……陛下他龙体欠安……”大石一边走一边道：“管不了这许多，大辽安危比他们都要紧十倍百倍！”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萧遏鲁跟着奔了出来，正撞见萧达鲁也远远叫着，萧遏鲁道：“快跟着他，要进宫见陛下。”萧达鲁一听，知道出了乱子，也迅速奔向马厩。
耶律大石勒马出来道：“你们不必跟来，即刻叫起他们，我领了旨意就回来点兵！”萧氏兄弟互望一眼，见大石已经策马奔了出去。
皇宫之外排列着齐齐两行羊角灯，侍卫把守着宫门，忽然听见有马蹄声响，远远上前拦住。耶律大石勒马说道：“我有要军机事要晋见陛下，还不让开！”
侍卫们道：“这……”大石已经跳下马来直奔宫内而去，侍卫们也知道不久前西南行军都统耶律大石带领辽军大破宋兵，因此他在这三更半夜闯宫定然确实有要紧的事，也就喊了两句，并没有真的去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