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鹄燕雀(1 / 1)

谭若赶回寺庙时,前山已是人山人海,好不容易在侧院厢房找到景敏卢晴。 景敏看到她,“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还这么多人?” 景敏撇了撇嘴道:“你走开了不知道,先是许家子斐公子,再是王家明珠,里三层外三层,能不热闹嘛!” “阿敏,你这语气!子斐公子.....”卢晴促狭道。 景敏没好气地说道:“怎么,难道还要我像外面那些姑娘们,掷果盈车不成。” 谭若看了看厢房,问道:“景雅呢!” 卢晴眨了眨大眼睛,兴奋道:“刚才景雅抽到一只上上签,沙弥说这只签十年一遇,与她极有缘,主持慧光大师将亲自解签,领她去见大师了。” “你们没跟过去?” “说人不能太多,不让我们跟过去,就丁香跟着。”卢晴看了看谭若,“你怀疑有什么问题?别人求都求不来。” “是我多想了,大慈恩寺是皇家寺庙,今日人又如此多,想必也不会有事。” 谭若发现两位夫人也都不在,“我娘和姨母呢!” “她们被靖宁侯夫人叫过去了,本来叫我们一起过去,我们托辞要在这里等你才没去。” 今日各家子女过来的颇多,各位夫人也借机相看,嫁女择婿。 景敏有点无聊颓废,“可惜镇北侯随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走了。哎,我都来上京了,离他这么近,何时才能见到他!” 谭若有点心虚,眨了眨眼睛,“咳”了一声,“总归有机会的。” 景敏不再纠结,对着大家招了招手,示意几人围坐得更紧些,小声道:“依我看,王明珠就是冲着许家兄弟来的,许临风已经准备婚事,她能相中的也就许临海了,其他那些人入不了她的法眼。” 卢晴疑惑道:“她如此美貌,太子登基在即,进宫做娘娘不是更好。” 景敏摇了摇头,“你没听到山门前那两位姑娘说嘛,她出身低微,又有这么多显贵的绝色佳人在前,这条路太艰难,王家不会选这条路。” 卢晴想了一想,“富贵险中求,王家能成为浙江首富,一定深谙这个道理,怎会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谭若思索片刻道:“他们上次想打杨穆主意,结果不成。太子将来为天下之主,不知见过多少丽人,纵然王明珠绝色,但出身低微,进宫之路仍然曲折,不如选个权臣做个正妻反而更好。” 卢晴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在理,阿敏,那你想怎样?” 景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们想啊,许临海如果被王明珠所迷,不就会主动退回庚帖了吗?” “问题是许临海会被王明珠所迷吗?他要是着迷在临安就迷上了。”卢晴问道。 景敏摆了摆手,“你不了解王家,当时王明珠可没主动抛绣球。许临海还未中状元,不像现在这样声名赫赫,以前叫许家二公子,现在叫子斐公子。王明珠明送秋波,这天下还有不上钩的男人吗?” 卢晴疑惑道:“镇北侯不就没被迷倒吗?” 景敏“嘁”地一声,“战神岂是许临海能比的,怎么可能被她迷倒?他还不如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卢晴扑哧笑出声来,想了想倒真是那么回事。 “你想想看,现在有人把王明珠比作‘洛神’,许临海又号称才高八斗,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大昭的曹植与洛神啊!这像不像传说?你们觉得浪不浪漫,期

不期待!“景敏瞪大眼睛,像捕快突然发现重大线索一般。 谭若见景敏很兴奋,哈哈笑道:“阿敏,你不去说书真是浪费!” 景敏白了一眼谭若,“你们啊,想问题想得太简单,这王明珠刚到上京,就有这么大的声浪,还有‘洛神’这样的名头出来,你们以为这是偶然?” 谭若与卢晴两人面面相觑,这里面还有什么学问? “王家出名的会炒作,他们家做生意那声势贼大,东西嘛也就那样,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过人家会忽悠,老百姓就吃这一套!” 谭若明白了,“你是说‘洛神’这名号是王家在背后做推手。” 景敏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模样,“否则一个姑娘刚到上京,就算是国色,也不会短短时间就如此声名远扬!再说这次在上京的绝色少女还少嘛!不少还出身名门。” 谭若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王明珠若是想进宫,不会想要‘洛神’称号,甄氏可是下场很惨。” 这下两人明白了,这‘洛神’的确是要向才子抛绣球。 景敏见两位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说到兴起,抬起手臂,晃了晃半袖,露出半截雪白胳膊。 “许临海是好色之徒,之前在临安就与芸仙勾三搭四,杜艳也为他要死要活,我就不信他见到王明珠会不动心,既然都是娶商家女,还不如娶个绝色的首富之女,何况还有这样的美名,才子佳人岂不是一段佳话。” 王明珠那绝色姿容,这天下能不动心的男人恐怕一个手掌都没有。 见大家意有所动,景敏继续道:“所以我们要促成许临海与王明珠好事。” 卢晴惊讶道:“要撮合他们!” 景敏像只狐狸一般,用手指点了点卢晴的头,“聪明!如今和她在上京碰面,刚好借机拜访她。一来好让她彻底放心,我高家无意与她相争,反而乐观其成。二来也好打探情况,确认王明珠真实心意。” 景敏见谭若有些迟疑,“你不相信我,这事对王明珠有利,她为什么不同意?” “我不是不相信你,总觉得会不会想得太简单。”谭若回道。如果许临海是个简单的好色之徒,高家还会这么折腾?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也罢。”没有更好办法,谭若叹了口气。 “景雅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去。”遂唤茴香前去看看。 却说景雅被小沙弥一路引至后院,香客不允许入内,人迹越来越少,景雅心中疑惑不安,但想到今日香客众多,又有僧人引路,想必贼人不会如此大胆,只是脚步却是越来越慢。 “女施主,快要到了。”小沙弥指着前方一处院子道。 景雅按捺心中疑惑前往,小沙弥打开院门请她进去,丁香欲一同入内,被小沙弥拦住,景雅一惊转身便欲离去。 “二姑娘请留步。” 景雅转过身去,看到许临海立于庭院中一株老梅树下,顿了顿,终于向他走去。 小沙弥出去把门带上,丁香也只得守在门外。 树下有一桌两椅,满地落梅,斯人早已沏好茶等候。 既来之则安之,景雅坦然坐下。 石桌石凳上都铺着软垫,上有一壶两杯,靳白的茶具,武夷的红茶,羊脂白玉般的杯中盛着红褐光亮的茶汤,景雅闻了又闻,清香扑鼻,却不单纯是茶香。 “把冬雪与梅花置罐,储存地下

一段时日,再取出来泡茶。” 轻啜慢饮,唇齿留香,果然好茶。 景雅仔细端详手中茶杯,素色白瓷,与一般茶杯不同,杯口为圆,下面逐渐变方,杯底则是方形,刻有靳白印记。 “此杯名‘方圆’,取天圆地方之意。” 景雅想起家中他送的三只花瓶,“多谢您送的花瓶。” 见她不紧不慢,言语轻轻,许临海轻笑道:“你喜欢便好,你若有空,我可以陪你去见见靳白。” 花与器一体,花之道与茶之道一样。 景雅并不接话,打量了许临海一会儿,“你找我何事?” 许临海微牵嘴角,“你我未婚夫妻,难道还需有事才能见你!” 景雅一下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都说读书人的脸皮薄,做官的人脸皮厚,你将来肯定能做大官。” 许临海被咯了一下,毫不在意笑道:“有二姑娘如此鼓励,子斐必不会令你失望。” 看他打蛇上棍,完全不知道不好意思,景雅也是醉了。 “之前人人都说你会与令兄一样,高中魁首,还没恭喜你。” 许临海在殿试中被圣人点为状元,果然书写“一门两状元”传奇。 许临海抬了抬眉,“状元如何,不是状元又如何,我还是我。” 看他傲然神情,时人评价“顾盼熠然,斐然成章”,景雅心中即使对他再有看法,也不得不承认众人的眼光。 景雅饮了一口茶,“果然好茶,武夷红茶,梅花雪水相辅相成,加上这靳大师的茶具,真是浑然天成。果然这物与人一样,也要相符相配才是。” 许临海看着景雅的眼睛,没有言语。 “高家世代开药铺,各药相协才有药效,人亦是如此。”景雅继续道。 “你怎知各物之间就不协,就像这红茶与梅雪,有人觉得梅花混淆了本来茶香,我却觉得甚好。别人喜欢不喜欢与己何关,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他舀了一勺梅花雪水加入壶中,又拨了拨茶,不一会儿就热气蒸腾。 “你送我靳白的花瓶,当知我喜插花,花开花落总有时,若是过了那一刻,花不是那花,器也非那器。” “花落还会再开,这世上那么多花、茶、器、壶,花与器,茶与壶遇上便是缘分。” “若是有缘,当初便不会错过。” “若是无缘,如今便不会再遇。” 哑语打了半天,见他仍旧坚持,景雅突然有一种浓重的宿命感,她很无力,“佛家有语,活在当下。” “这句话有前后半句,不恋过往,不畏将来,否则怎能活在当下。”许临海直直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透亮炙热,好像要把人燃烧了一般。 “去年至今,我听到最多一句话是麻雀妄想成为凤凰。有句话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可那鸿鹄安知那燕雀之志。”景雅轻笑,自嘲道。 “鸿鹄之志,鲲鹏展翅九万里,想要同行者天下不知凡几;而燕雀只想安居一屋一宇,乐在其中,并不慕那天之高地之远。鸿鹄燕雀本就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偏要携手同行。” 听到麻雀妄想成为凤凰,他深吸一口气道:“鸿鹄燕雀,焉知鸿鹄不是燕雀,燕雀不是鸿鹄?” 说了半天,围绕话题一直在绕,景雅虽是好性子,也实在有点恼怒,“我不和你绕圈子,我俩婚约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 “之前想退婚的是你们,现在想继续婚约的还是你们。若说是怕失了名声,之前为何退婚,再说是我高家退婚在前,被嘲笑奚落的也是我高景雅,你还是如云如玉、毫无瑕疵的子斐公子。” 许临海面带愧色道:“此事是我错了,日后我自当竭力弥补。” “我不需要谁来弥补,各自安好才是最好!”景雅依旧在徒劳地试图说服他。 “我出身商贾,不懂礼数,才貌简陋,与你相距甚远。” “你又何必过谦。”许临海挑了挑眉。 “你这是打定主意不退庚帖吗?” 许临海喝了一口茶,并不言语。 景雅看他油盐不进,彻底恼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慢说婚约退了一半,就算婚约还在,我也势必要退。” 许临海见她恼怒,收起神色,悠悠道:“我能打什么主意,高家除了你,有何能让我打主意,我为何如此,你难道还不明白?” 景雅听此一愣,想起去年碧烟阁所见所闻,半晌轻笑一声,“纵然你舌灿莲花,可我并不是五六岁孩童,再说你怎么想我并不在意。” 许临海沉默良久,嘴角泛出几丝苦笑,“我知道你现在气头上,说什么你也不会信,这也是我咎由自取,以后慢慢来。”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我要解除许高两家婚约。” 许临海对着她笑笑,给她斟茶,举起茶杯递给她,“别急,喝茶,别浪费好时好物。” 景雅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似是这个话题不值得再说下去,气不打一处来,倏地站了起来,许临海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也不等他回应,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 “景雅,你仔细想想我如今所言所行,不要被一时愤恨迷了心眼。” 景雅脚下不作任何停顿,往院外急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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