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试揭榜三日，卢夫人高珊带着姑娘们前往大慈恩寺烧香拜佛。 大慈恩寺位于上京近郊的京山，乃皇家寺庙，香火旺盛。三年一次京试，贵妃娘娘、太子殿下与云华公主率一众近臣命妇贵女也前往为大昭祈福，一般人则要等到巳时初，贵妃娘娘凤驾回宫时方可入内。 几人凌晨就起来，一路颠簸来到大慈恩寺。京山风景秀丽，大慈恩寺高耸于山巅，朝阳初出，绿水青山，佛光金寺。 众人辰时到，山外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一行人等在此等候上山，谭若听到边上两位姑娘在闲聊。 黄衣姑娘问道：“你几时来的？” 红衣姑娘回道：“我卯时就到了。” 黄衣姑娘说道：“我也差不多，我和哥哥一起来的，他想看云华公主还有郑相家小姐，可这些贵女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哪能看得到。” 红衣姑娘笑道：“那你哥哥岂不是扑了个空！” “看不了这两位天下美人，还有其他美人可看，你没看到今日来了那么多士子和美人？” “其他人算什么，还是要看镇北侯。”红衣姑娘用双手捧着燥红的脸，“你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他朝我这方向看了一眼，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啊……我不活了。” 光从长相来说，对杨神仙这个说法谭若还是认同的。 黄衣姑娘打趣道：“你可得活，要好好看镇北侯才是，只是侯爷位高权重，我们这些人连想都不敢想，还是子斐公子实际些，他若不娶豪门千金，说不定我们还有点机会！” 红衣姑娘嗤嗤笑道：“我们啊！也就过过眼瘾、发发花痴罢了，侯爷我们宵想不得，子斐公子难道就有机会啦！” “这话怎么说！” “你不知道吧！最近上京来了一位王姑娘，是临安首富的掌上明珠，名字就叫明珠，据说这容貌与云华公主也不相上下，郑相小姐也比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来就声名鹊起，那些士子都称其 ‘洛神’，以与她作诗为荣呢! ” “你是说她是奔着这些士子来的？” “你说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在高中的士子中择婿！” “太子不是还要选秀吗？会不会是奔着东宫去的。” “她那身份哪够？就是入宫品阶也低。” “这出身一回事，关键还是看得不得太子宠爱，你看贵妃娘娘。” “那倒也是，只是这品阶不高，这路就更难走。这王家是在广撒网，逮到哪条大鱼就哪条。” 这是来上京后第二次听到王明珠的消息了，谭若不禁想起父亲所言，“世事艰难，女子更为不易，婚姻关于女子一生，得慎之又慎。”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凤驾终于下山，众人向山上拥去，爬了小半个时辰山，终于到了大慈恩寺。 卢夫人、高珊并几位姑娘虔诚膜拜，保佑家中士子能前程似锦，保佑姑娘们能觅得良缘。谭若拜了又拜，为李征祈福。 寺中神像诸多，众人要一个一个拜过去，中午还要用素斋，下午还要念经，等回去也要晚了。 庙中烟火缭绕，想是早上吃的油条油腻了些，谭若拜过大雄宝殿后，觉得有点头晕恶心，和众人打声招呼，到外面透透气。 前山人来人往，喧闹非凡，谭若往后山走去，空山寂静，了无人烟。 拾级而下，两旁绿荫葱葱，不时传来几声鸟叫，鸟鸣
山逾静。走了一会听到潺潺流水声，应是山涧小溪。 又走了一会，看到小溪，溪边乱石丛堆，野草丛生。下到溪边，掏出手绢，浸湿后擦了擦脸，呼吸山中新鲜空气，欣赏山中美景，头晕恶心好了很多。 过了一会，听到对面栈道上似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一人从山间林荫小道缓缓走来，猝不及防，两人视线对上，谭若一惊，竟是镇北侯杨穆。 怔忡间，听到杨穆道：“手绢掉了！” 谭若回过神来，看到手绢顺着溪水往下，小溪几叠一瀑，转瞬间就要流到一处宽广深潭。 手绢乃景雅所绣所赠，谭若很珍重喜欢，眼看手绢流走，急忙在溪边石头上跳跃，往下游去捞，忽见眼前人影闪过，不一会儿手绢就已被捞起，杨穆缓步走来，将手绢递给她。 谭若不好意思接过手帕向他致谢，两人很长时间未见，这段意外插曲到让陌生感少了很多。 阳光照耀在溪水上，泛出斑斑金光，微风拂过树梢，溪上树影婆娑。 杨穆微笑道，“好久未见，你可还好。” 湖光山色，如斯美景也不过沦为此人背景。 “挺好。” “什么时候来上京的？” “一个多月了。” “可还习惯上京的气候饮食。” “除了天气有点干外，其他都还好。” 谭若忽然想到那日景庭说在仙品居曾经遇到许家兄弟，杨穆当时也在，“对了，我那日去仙品居，听大表哥说你也在，你不认识我大表哥，他叫高景庭，就是与靖宁侯世子一起去见你们的那位，另外一位卢胤也是我表哥。” 杨穆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仙品居的肉好吃吗？” 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两位表哥？谭若有点狐疑，也许不过是客套话。 谭若回味道：“真好吃，没想到牛羊肉还可以这样吃，特别是那雪牛，入口即化，还有葡萄酒也很好喝。” 看她恨不得此刻就坐在仙品居大快朵颐，杨穆笑出声来，“上京类似仙品居的地方颇多，都可以好好品尝。” 杨穆今日身着绯红色官服，头戴漆纱帽，一笑神仙风姿，谭若几不能直视，稍稍侧头道：“上京是个好地方，真想多逛逛。” “上京贵女领全国风潮，胭脂水粉铺、首饰铺、布庄等等货色天下少有，更加上各色各类人等，可是装满了全天下的风情，以后可以慢慢体会！” 上京，大昭百姓都说是天上的都城！又想此人对女子物事如此了解，果然是青楼常客，听说还有几首花间词颇为出名。 “姑娘这次来上京准备待多久？” “我也不知道，要一段时间吧！” 杨穆了然地点了点头，“觉得上京怎么样？” “天子都城，巍峨森严，气势磅礴，和南方很不一样。” “喜欢吗？” “世人都说上京是全天下最伟大的城市，能遇到从未遇到的人，见到从未见到的事，吃到从未吃到过的美味，喝到从未喝到过的美酒。” 杨穆收敛神色，带着几丝玩味，“人们都说上京是个爱你欲让你生，恨你欲让你死的地方。” 谭若不解地看着他，杨穆笑了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你喜不喜欢上京？”谭若看着面前风华正茂的男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生于
斯长于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自嘲轻笑道：“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想起他那复杂的身世、坎坷的人生以及种种绯闻轶事，此人虽然位高权重，但自己接触下来却不像外界所传那么阴郁狠毒，性情乖张，谭若心中不禁涌现出几丝同情之意。 “你去年去临安可觉得有什么好吃的。”谭若岔开话题道。 杨穆扬了扬眉，“你说上京的牛羊肉好吃，我对临安那脍却是念念不忘，莼鲈之思真是贴切。” “我还是喜欢太湖家乡菜，到哪儿都忘不了。”鲜味河虾，肥美鲈鱼，脆嫩莲藕，谭若怀念道。 “最美是家乡，你今日抽签了吗，大慈恩寺的签非常灵验。” “真的？” 春山空景，佳人如玉，杨穆似笑非笑道：“特别是姻缘签。” 她脸皮并不薄，但也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你也过来上香？” “我陪宫中贵人前来。” 贵妃娘娘与公主殿下不是已经走了吗？谭若疑惑道：“贵人已经走了，你怎么没有随行？” 杨穆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我在想会不会遇到你。” 谭若半晌才反应过来，脸刷地红了！ 杨穆见她略带不安的眼神，立马正色道：“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吧！” 谭若闪过一丝尴尬，“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杨穆见她有点恼了，连忙作揖道：“是我唐突，谭姑娘原谅则个。” 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小题大作，谭若借机恢复正常，“侯爷客气。” 天高气爽，心旷神怡，满山青翠，清风朗朗，她就这么俏生生地立在溪畔，溪水哗哗流淌，头也不回地向山下流去。 “在临安时我说，若你来到上京，我请你吃最好吃的烤鸭，你可有空？” 杨穆声名显赫，此处又是上京，人生地不熟，谭若不欲多生是非，婉拒道：“我与家人同住，出入不大方便，只能多谢侯爷好意。” 杨穆见她明显生疏有礼，“也罢，若是有事找我，杨某定当竭尽所能。” “多谢，我出来已久，恐家人惦记，得回去了，后会有期。” 说完便告辞而去，谭若感到背后那人似一直在看着她，越走越快，转过一段山路，悄悄回转头望过去，却是杳无踪影，看来刚才是错觉。 慢慢沿着山道走回去，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