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何处是归程
海娜道：“你这分明是无礼刁蛮，兀术你到底想不想解决这事？合剌都表明要双方和解，你难道还要打仗不成？”李天晟道：“四太子，如果因为大辽一时杀戮不当，做点赔偿不是不行，但让出漠北谦州是不可能的，这地方从承天太后之姐齐王妃筑城镇守开始就是大辽西北根基，这是契丹人最后的祖传之地，大金如果这样蛮横索要，殿下，你是想在女真人恼恨契丹人杀了粘割韩奴之后，再让契丹人也燃起怒火继续仇恨女真人吗？”兀术咧嘴一笑：“说得好，我也不与你计较，那么，你的条件如何？想好了说，若再说当着陛下那样的话，别怪我不给你们契丹人机会。”李天晟道：“我说了，赔偿可以考虑，但让地不可能。”彀英道：“那总得有东西可以抵押。”海娜喝道：“什么鬼话，我们已经让步，你还想要怎样？”真珠大声道：“公主，你当真不把自己当女真人吗！我父帅当年一再对你忍让劝谏，如今我那兄弟为了大金，为了劝你回来死在西域，想不到你一点不同情他，还为了那些贼人替他们……我实在忍无可忍，公主，你简直对不起两位先帝！你已经不配再做一个女真人，你也不配再姓完颜，简直是家族的耻辱！”海娜见他又怒又恨地痛斥自己，几乎是她在大金长大以来从未有过之事，一时间也有些气沮，呆了一呆：“你、你们是、是这样看我……”
兀术低声喝道：“真珠，你住口！”忽然兀术捂住胸口，完颜亨上前扶住：“父王……”彀英急忙上来，真珠看着海娜长叹一声。兀术摆手示意不要惊慌，道：“罢了，海娜是个女人，又已经嫁了这个家伙，和完颜家族本就……随她去吧。不过，如今两国议和，跟家族情谊要分开，我还是看重你这个妹子，美妮已经铸成大错，我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好，我现在就提一个简单的法子，只要你们同意，我就上奏陛下，同意罢兵，再不计较契丹人。”李天晟道：“什么条件，你说。”兀术道：“李天晟随海娜从此回到大金在燕京住下，我们可以共叙兄妹之情。”李天晟看了看海娜，“你……什么意思？想要我在大金做什么？”兀术淡淡一笑：“你可以不对契丹人说明这个条件，对他们只说你对大金陛下说起的条件，你已经和海娜回到了金国，他们应该不会追究，放心，我也不会让你在大金为官，你们就从此住在燕京，我也希望天下太平，征战一辈子了，我们该歇一歇了。”
李天晟看着海娜，海娜一脸茫然地望着兀术道：“当真就这么简单？”兀术轻轻点头，“这不算为难你们吧。”李天晟道：“真如你所说这般，自然是再好不过，希望四太子能言而有信。”海娜道：“兀术，你不要玩什么花样，美妮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兀术站起来，两手一摊：“五妹，什么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打打杀杀，陛下年轻有为，他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大金的文治武功都必将超越契丹和宋人，我可以安心休养了，回辽东按出虎水打打猎，钓钓鱼，这样的日子多好，难道这你也不愿相信？”海娜道：“行，看你如何做再说，你且先下令退兵，我们回去让契丹人给送盟书来。”兀术淡淡一笑，向一旁示意，彀英从怀中取出一块银牌交给海娜。李天晟看海娜有些迟疑的接过，看了一看，海娜道：“如此，多谢王兄。”兀术哈哈一笑：“还能听到你称我一声王兄，不容易啊。”李天晟也行礼，然后与海娜离开。真珠在兀术跟前道：“叔父这……”兀术冷眼挥手，彀英道：“兄长莫慌，太师自有主张，不会让令弟枉死的。”
李天晟与完颜海娜出了房门，蔡松年、许霖还守在院中，张浩已经走了。完颜亨跟着出来相送，李天晟、海娜往府门而去。刚走没多远，忽然见一人领着一队兵马进来，完颜亨急忙上前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怎能如此无礼？”那人见了完颜亨远远抱拳道：“孛迭且让开，某有要事对这二人说。”完颜亨有些诧异道：“阿里出虎，这是燕国公主，当今的皇姑，你我的尊长。”阿里出虎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但公主自从嫁了这人就背弃了大金，投奔契丹，如今回来说是要为契丹人说情，哄骗陛下订立什么和议，我不能答应，大金将士谁也不会答应。”身后金兵纷纷高呼。远处蔡松年、许霖也有些奇怪，慢慢走近。
海娜将兀术的银牌一亮，“这是行台元帅府银牌，完颜兀术已经遵从陛下旨意，下令撤兵，同辽国议和。阿里出虎，你要违抗兀术将令，违抗陛下的圣旨吗？”阿里出虎一把夺过海娜的银牌：“从哪里偷来的令牌，在我们跟前唬弄，我看看可是真的。”完颜亨摆手道：“阿里出虎，这确实父王给的……”李天晟没想到阿里出虎如此大胆，当即也伸手去夺，阿里出虎往后一退，大叫：“有人胆敢在太师府闹事，弟兄们，给我拿下！”身后金兵护卫纷纷抽出兵刃，围住李天晟。完颜亨急忙呵斥众人，府中护卫见有人动武，纷纷涌来，顿时把庭院围堵一团。完颜亨道：“浑坦扎也，高彪、徐文，快、快拦住他们！”浑坦为皇帝合剌侍卫长仆散忽土的兄长，自幼在兀术身边，兀术伐宋之时，浑坦数次与岳飞对决，保护兀术立下大功，以元帅府侍卫长身份授世袭猛安。但完颜亨自幼习惯了称呼他为扎也，就是女真语“护卫”的意思。高彪为渤海人，曾在斡离不帐下为将，灭宋战役中十分英勇，后入元帅府为将，兀术身陷黄天荡时，高彪身先士卒，勇战韩世忠，为兀术解围，深得器重，加封兵马都统。徐文则是元帅府步军水军统制，都是兀术很信任的得力之人。
阿里出虎是太祖太宗的亲信老臣徒单拔改之子，与当今皇帝合剌的养父宗干一家素来有亲，为人勇猛，如今为禁宫护卫将领，颇得信任，过去对都元帅兀术也很敬重，因此太师府也对他比较笼络。但这次阿里出虎忽然会对完颜海娜发难，令完颜亨和李天晟都很意外，李天晟虽然身手不凡，可阿里出虎带了几十人到此，且这一批守护皇宫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自然不能小视。浑坦大叫：“阿里出虎，你怎么在王府中放肆，还不赶快退下，向公主和孛迭郎君赔罪！”高彪和徐文已经分为两路，将阿里出虎围在中间。
李天晟想直接制服阿里出虎，但陷入人丛中一时也难以接近，但见完颜亨也冲入叫着：“快住手，阿里出虎！”完颜亨上前阻拦，阿里出虎挥拳格挡，完颜亨被推开，仆散浑坦见状大惊，急忙也冲上，跟着高彪、徐文一挥手，众护卫也加入战团，顿时刀光剑影，整个太师府成了战场。
蔡松年等大惊失色，示意许霖快向太师汇报，哪知道完颜彀英已经出来，见众人厮杀一处，许霖说起阿里出虎的举动，彀英急忙赶到帮完颜亨制止，“阿里出虎，你胆敢放肆！还不快住手！”阿里出虎道：“行了，某对太师一向敬重，我来这里是找他们罢了，绝不是对太师不敬！”彀英喝道：“你这样胡乱动手，大肆吵闹，明知太师身体抱恙，这不是对他不敬是什么？还不收拾统统撤走？”李天晟到阿里出虎跟前伸手道：“快把银牌还来，我们还有要事！”阿里出虎手中紧握银牌，怒道：“这东西怎能给你这契丹走狗，有本事你来拿！”海娜也怒斥道：“阿里出虎，当初皇伯父和父皇那么器重你爹，想不到你和你爹完全不同，竟这样猖狂，当真无法无天了！”阿里出虎横了一眼：“你待怎样？”话刚说完，李天晟已经冲到阿里出虎跟前抢夺银牌，阿里出虎急忙回手一摆，李天晟跟着拉住他前襟，黏住对方，一格一拽然后一推，阿里出虎退后几步站定，身上只觉一阵麻木，手中一空，银牌已经到了李天晟手上。阿里出虎大叫，拔出单刀就朝李天晟劈来，海娜惊叫，李天晟侧身一避，拉过阿里出虎，两人再次扭打一起。
彀英上前拉开，远处有人叫道：“都停手！还不快退开，阿里出虎，你想让陛下为难吗，当心治你重罪！”李天晟等纷纷扭头，却是真珠之子参知政事完颜秉德和新驸马唐括辩，远处还有一人在收拢府中护卫，李天晟不认得，海娜却知道那是契丹人耶律安礼，过去也在兀术军中效力。阿里出虎怒目相向：“秉德，某是替粘割韩奴等不平，这汉儿娶了燕国公主，却跑去给契丹人卖命，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今日还胆敢来大金替契丹人议和，某最看不惯这样的混蛋，我正要取他的小命，你为何拿陛下来压我？”秉德看了看海娜：“行了，燕国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也是陛下亲姑姑，你……而且……太师已经给了令牌，你岂能无视太师的号令？”唐括辩道：“孛迭，太师是否答允李驸马的提议？”
完颜亨点头：“不错，父王已经同意议和。”阿里出虎大叫：“可恶，我看太师是被这小子骗了！”海娜喝道：“阿里出虎，你太放肆了，我——”唐括辩道：“什么骗了？这、这元帅府银牌难道是假的不成？”彀英道：“胡说，众目睽睽之下，岂能有假？”阿里出虎嚷道：“这汉儿诡计多端，什么凭一本破兵书就让契丹狗贼跑了，如今又是一套鬼话蒙骗陛下和太师，契丹狗贼凭什么和我大金议和？大金既然已经兵临西域，稍待时日就能彻底剿灭贼人一统西域，大金可以享有最大的疆土，成就前人不敢想象的霸业！陛下和太师怎能这样放过机会！我阿里出虎就算获罪，也不能让太师听信这个汉儿的鬼话！”秉德和唐括辩一脸尴尬的样子，彀英看了一下完颜亨，心下十分纳罕：“这阿里出虎向来是一个莽夫，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今日他敢闯太师府，到底是谁在他背后撑腰？”李天晟也察觉到，一时间众人都互相你看我，我看你，陷入僵持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