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抗婚
粘罕还未答话，身后忽然有人道：“说得好，真想不到李公子还能替大金着想，不枉陛下将海娜公主相托啊。”李天晟扭头一看，正是适才见过的丞相完颜兀室。斡本道：“兀室你来的好，快快，粘罕他……”粘罕侧脸笑道：“斡本你不要多心，我没事。嗯，李公子的话，我听明白了。你是想说，美妮嫁过去如果有什么闪失，高丽会对我大金不利么？数年之前，高丽就臣服于大金。到了今时今日，难道我们还怕他区区高丽？真是笑话！”李天晟笑道：“的确，大金自然不会害怕高丽。可如此一来，这和亲之举，也就成了元帅执掌朝政闹的一出笑话！即使元帅你带兵有方，平定高丽绰绰有余，可南方大宋会如何反映？不要忘了，大宋多年来都与高丽有往来，还有，我们大辽又会如何？大金国势必陷入三面受敌的局面，元帅，在下其实是替你着想，眼下陛下龙体堪忧，兀术太子曾有言，此番南征下来大金并没讨得多少好处。若是因美妮公主令大金再有什么动荡，这罪过嘛可就是元帅你犯下的了，下一次众勃极烈再举行议政的话，元帅的威信还能不能如今日，怕是要令众人深感疑惑的了。”李天晟这一番话令海娜和美妮都暗自赞叹。高庆裔、吴激等人也听出李天晟的弦外之音。斡本、兀室等自然也很明白，见粘罕依然咧嘴笑道：“李天晟，你是想逼本帅就范么？我粘罕十余岁随父相支持乌雅束、阿骨打两位伯父领导女真人反抗契丹人，二十多年戎马生涯，多少刀光剑影我都不惧，岂能被你一个汉儿三言两语说动？”兀术也跟着插言：“王兄，我觉得李天晟的话不是毫无道理，眼下我们大业未成，陛下对王兄倚重有加，将来还有辅佐合剌的大任，凡事都得放眼全局，望王兄三思啊。”
粘罕听了有些不悦，望着兀术：“四弟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觉得我该听这个汉儿胡说八道吗？哼，就算他不是危言耸听，难道你，你们觉得粘罕没有能力处置好区区高丽和契丹、宋人那些余孽？吴激、蔡松年，你二人都是南朝来的，你们说说，南朝赵构小儿领着一班余孽南窜，他们能够是我大金之敌？”吴激和那年轻官员蔡松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兀室上前道：“元帅，李公子和四太子都言之有理，美妮公主一事，我们可以再想想。”粘罕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海娜道：“兀室兄长，你在女真人中向来号称学问渊博，功勋卓著，深得族人敬重，你可要帮美妮。”兀室微微点头，“两位公主不妨先回，我会尽力说服元帅。真珠郎君，你再送送两位公主。”海娜和美妮便转身出去，李天晟看了看粘罕，随即拱手致谢，也跟着出去。兀术道：“如此，我也回去，打扰两位王兄，丞相。”兀室道：“四太子且留步……”兀术一怔，看了看兀室，李天晟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听见粘罕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跟着吴激和蔡松年退了出来，见到李天晟，都微微点头致意。
李天晟见他们二人走远，不禁心生感叹。他在路上听高庆裔说起过如今大金的变化，吴乞买在这几年曾大力拉拢汉人，即便粘罕这样立誓要征服宋朝的人，帐下也有不少汉人出现。李天晟也知道杨朴过世以后，韩?P、韩企先、张用直这样的人在内政方面对吴乞买、斡本的影响越来越大，如今看到吴激和蔡松年，越来越多才华卓著的人被金国征用，女真人在中原的根基日益稳固，宋国能否抵抗粘罕这样野心勃勃之人连番攻势？耶律大石在遥远的西域何日能够具备东征的实力呢？今日暂时凭借一番说辞替完颜美妮争取一些时间，难道非要牺牲美妮远嫁来为大宋和大辽换得东山再起的机会？正一边走一边想，海娜和美妮见他落在后面，海娜回头过来：“你在想什么？想不到你会说的那么好，美妮和我说过后准备谢谢你。之前我对你……好吧，我向你赔罪。”李天晟轻轻抚摸她发鬓，摇头一笑：“你和美妮自小如亲姐妹，如此我也该把她视为妹妹，怎能不帮她呢？”海娜拉着他的手，露出许久没有过的微笑。
美妮过来道：“多谢李大哥，我明日邀请海娜和大哥到宫中一叙，聊表谢意，还望李大哥不要推辞。”海娜望着李天晟，见他说道：“美妮不要客气，我那一番话并非虚情假意，但粘罕如今身在高位，多少同族兄弟的话他也都不放在眼里，我这个外人说的，想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海娜道：“这倒也是，不过我想兀术他明白了，还有兀室丞相，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会尽力劝说粘罕的。美妮你不要太担心，我们走吧。”待美妮回到宫中，李天晟陪海娜仍返回庆元宫守在吴乞买身旁。
第二日果然美妮请李天晟和海娜到她院中赴宴。回到居处已经入夜，海娜还想去探望吴乞买，李天晟好容易说服她等到天明再去。几个时辰后，天蒙蒙亮，海娜起来略作梳洗就出门而去。李天晟翻身起来，在窗前见海娜的身影随着宫女的宫灯远去，心中翻起难以言语的酸楚。
海娜来到庆元宫外，四周晨风刮得树木阵阵作响，似乎夹杂些许嘈杂的低语。海娜有些诧异，却听不清说的什么。不一会，听见有人低声：“殿下，陛下需要静养，还望……”海娜这才明白多半是蒲鲁虎几位。
当即走过去，完颜蒲鲁虎、完颜胡鲁、完颜斛沙虎、完颜阿鲁带等五人都在殿外，刚才说话的则是吴乞买的殿前小底大玄征。见到海娜过来，蒲鲁虎道：“海娜，你可是去过粘罕那里？”海娜道：“去过又如何？”胡鲁道：“海娜你是越来越过分了，你还不知道如今燕京城内危机四伏……”蒲鲁虎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赶紧给我走，让李天晟带你离开。”海娜哪里听得进去，大玄征听了一愣，海娜道：“玄征兄长，父皇这两日如何？你带我进去看看吧。”大玄征正要转身，斛沙虎道：“五妹你……”蒲鲁虎道：“老三你别管，随她去。”胡鲁道：“兄长，你说和那个姓李的说好了，怎地海娜还是这样顽固？这样我们可没有对抗粘罕的把握啊！”斛沙虎道：“是啊，大哥，你想粘罕他们，咱们起兵多年征战各地，大哥你当初还算在军中历练过，父皇和我们就从未上过沙场，真要是打起来，我们如何是他们的对手。”蒲鲁虎握着拳头，恨恨地道：“这个李天晟！明明答允我带海娜走，却误我大事！气煞我也！”阿鲁带道：“大哥要不要再去找他？晓以利害？”蒲鲁虎瞪眼道：“这小子其实聪明的很，那日早已经说得明白，我想这几年里，他已经把那家传兵书学了个七八成，我才说了四五分话，他完全明白了八九分！就是这海娜固执，估计李天晟拿我们这个公主妹妹也没办法！她从小就被父皇宠坏了！”胡鲁忽然笑道：“别说父皇，我们家就一个五妹，我们谁不疼她，从小到大没让她受过半分委屈。想那年你们去辽国上京监督李天晟寻找兵书，海娜背着伯父和父皇离开会宁府去找你们，我那次明明追上她了，被她软磨硬泡一阵，还是放她去了。”蒲鲁虎听了摇头。
完颜海娜随大玄征进到庆元宫殿内，见宫女正在里面忙乱，远远听见吴乞买在内呼叱。海娜与大玄征急忙奔过去，一个叫“父皇”一个叫“陛下”，宫女道：“公、公主……陛下他、他……”海娜见吴乞买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看到她和周围，“你、你这、这里……”海娜哭道：“父皇，是我……”大玄征道：“公主，我去叫御医……”吴乞买道：“不……我不，不看！”大玄征诧异：“陛下你……”海娜道：“父皇……”吴乞买怔怔看了看，旁边架子上海东青凄厉的鸣叫，脚爪上锁链当啷作响。海娜对大玄征道：“将青儿弄走吧，别吵着父皇！”大玄征起身要去解开，吴乞买眯着眼，摸着海娜的手：“不不……让它跟、跟着你吧。”海娜一怔，望着吴乞买。见他对大玄征道：“玄征，带、带她们一、一边去……”大玄征激动地示意宫女到前面去。海娜握着吴乞买的手，流着泪：“爹爹你终于好转了……”吴乞买迟疑地摇头：“你、你在这里？你走……快……”海娜道：“爹爹怎么说这样的话，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吴乞买摇头：“你……这里很危险……你、你听我的话，父皇老了，不能再保护你，虽然我过去对李天晟有种种看法，但你既然已经跟他一起，他也确实真心待你，就随他去，早日成婚，你也不小了，你娘亲当年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了你三个兄长，还有你早亡的姐姐，你不要替我担忧……爹爹不能再陪着你了，你把这只青儿带去吧……它会保护你。”海娜听见海东青的鸣叫，只觉得心碎，埋头哭道：“爹爹，我舍不得离开你……”吴乞买颤抖的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也流出泪来。“你呀，好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我这病时好时坏，你、你听我说……父皇不是赶你，是、是这几年大金……嗨，父皇一念之差，还有你那个兄长太不争气，粘罕他们利用勃极烈制度定下合剌为继承人，如今尾大不掉……今时今日要想顾念家族之情，只怕不是爹爹能够办到……”海娜听吴乞买这样说，想到美妮和亲之事，才明白李天晟、蒲鲁虎等人一再说到粘罕野心只怕不假，道：“如果当真有危险，女儿又怎能一走了之？”吴乞买淡淡一笑，不过那面容是尽力在笑，笑得十分吃力，全身都不禁打颤，海娜紧紧握着吴乞买的手，也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害怕这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她的父皇一般，“爹爹！”吴乞买摇头慢慢道：“不、不碍事……你听爹爹的话，跟李天晟走，爹只要活着，就还是大金之主，他们、他们不敢怎么样，然而你和李天晟与契丹有关联，若留在燕京，会引来粘罕猜忌，就要生出许多事端，你明白吗？”海娜这才恍然大悟，哭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