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神秘灰袍人
大石望着萧塔不烟，眼中透出一丝光芒：“塔不烟，此言正合我意。原本我也如你先前所想，大军该及早起程，稳定人心为上。不过你看最近天色不定，大军要翻越大山，这行程也不易。辖戛斯人若是长此为患，将来即使我们在西域立足，让他们隔在可敦城与西域途中，这来往也是对我不利，不如趁机机会平定他们，同时，也容易尽快找到李兄弟。”萧塔不烟淡淡一笑：“也是，若不及早寻到李兄弟，完颜妹子可要伤心死，她舍弃家人，万里迢迢随我契丹人西行，着实不容易，是个可敬之人，等寻到李天晟，你得尽快帮他们解决亲事才是。”大石笑着点头：“你说的是，李兄弟虽比我小几岁，看如今我都要当爹了，他也该成家了。”萧塔不烟笑道：“你说什么话，我的意思，有了家室，也就真的属于我们的一份子，自然于公于私都替他们好，不是么？另外，收服辖戛斯人同样是中兴大辽所需啊。”大石望着她，眼神中充满感激之意，道：“收服辖戛斯？只怕不易，得看天意如何。”萧塔不烟拉着大石：“必须要收服，重德，前面西域境内仍然是各部各族杂处，和大辽强盛之时不同，当初太祖太宗到圣宗兴宗皇帝各朝，西域大多虽臣服大辽，但我大军从未兵临过西域，来往仅限于他们入贡，我们封赏；如今时过境迁，我们举族西迁，要在西域立足东山再起，若不能让他们各部族真心臣服，岂不是会适得其反？今时今日契丹人气运已大不如前，总不能因此而将他们都杀个干净吧？”大石沉吟片刻道：“不错，塔不烟，你才是我耶律大石可敬可亲之人，你呀，如今俨然有当年承天太后的见识啦，我能够娶到你相伴，真是上天待我不薄！”萧塔不烟伸手一推，两人莞尔一笑。这般嬉笑片刻，大石又道：“话说回来，若是连西域都不能平定，我们还奢望什么光复中原，讨伐金兵呢？”站起身来，望着萧塔不烟注视一会儿，萧塔不烟见他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轻声道：“还有什么……”大石顿了一顿：“我一定要找李天晟回来，他关系重大，决不能让他落在其它人手上！”萧塔不烟见他变了口气，不觉奇怪。
第二日天一亮，耶律大石即刻派出耶律燕山和耶律铁哥领着一队辽兵四处巡防辖戛斯人，另外再派出耶律术薛继续回到东边继续寻找李天晟。萧塔不烟派人叫过完颜海娜做伴，既是安慰她，也是令她不要胡思乱想。
当李天晟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发觉四周光线昏暗，眼前石壁凹凸不平，好似身处一个山洞之中，连呼吸中都透着一股潮湿和寒意。翻身坐起，自己躺在一张巨大的毛茸茸的皮裘上，远处似乎有滴滴答答滴水的声音隐约传来，显然这山洞还不小。
李天晟呆呆看着洞中石壁上挂着烛台的光亮，转眼望到前面竟然还摆设有木制桌椅，角落边甚至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有不少书籍。李天晟越看越觉着奇怪，心道：“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定了定神，想起那日在山下与那个神秘灰袍客过招，结果被人所制，然后就昏迷了。“他竟然住在山洞中吗？”起身四处看了看，远处传来脚步声，李天晟回到床边坐下，说是床边，其实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就在上面铺上厚厚的毛皮而已。“你醒来了？”正是那个灰袍人在外面说话。李天晟摸了摸身上，似乎没少什么，然后随他走到外面，不过是一处更大的山洞，好似一个殿堂或大厅一般，四面石壁上燃着并不很亮的烛火，中间空地上也生有一个篝火，才将这洞中照的甚是光明，那个灰袍人端坐在一处石壁前。“下雪了，你已经睡了两日，要不要吃点东西，就在那里边，你自己动手吧。”
李天晟耳朵里听着，看着东边一处甬道里依稀透着光，似乎通向洞外，很想就这么走出去，但被他这么一说，果然感到腹中空空，不禁回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把我带到这里来想怎么样？这里是什么地方？”那灰袍人徐徐睁开眼睛：“我是什么人？我与你一样都是汉人，而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吗？你记不记得你祖父还有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如此问我，看来你都早忘了自己是什么人。”李天晟听了全身一震，默然半晌，“听他口气……莫非认得祖父和父亲？他究竟是谁？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不禁说道：“这些与你有什么相干？我说前辈你到底想怎么样？”那灰袍人“哼”了一声：“与我什么相干？想当年，你祖父随他的父亲入辽国之时，乃是忍辱负重，图谋大事……是为了振兴大宋江山，你祖父、你父亲也都继承遗志，虽然委身辽国重臣府中，可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万万想不到如今到了你……却甘心沦为契丹胡虏的大将，可悲、可恨！”李天晟惊道：“你……你究竟是谁？”那灰袍人瞪着他道：“大宋大观年间，你爹领着你从辽国中京逃往上京，那时你才两岁吧，我想自然你是记不得了……”
李天晟大吃一惊，脑海里想起小时候的情景，其实自己这些年东奔西走，对幼年之事当真模糊的很了，但知道这人说的与后来父亲提及的大体不差。那是在萧奉先初掌大权之时，为了迎合天祚帝，满城纠察前朝耶律乙辛手下附逆之人。当年李继武为了寻访兵书，投身耶律乙辛府上，与一位汉女结合才有李天晟。也正因耶律乙辛被天祚帝清算陷害其生母宣懿皇后一事，阖家败亡，李继武未能救得那个女子，只带着年幼的李天晟私逃，后来中京风声太紧，萧奉先、萧保先、萧嗣先三兄弟借故排除异己，株连甚广，李继武逃亡上京。不过半年时间，皇帝行猎进入上京，又在上京展开清查，李继武只得再次逃离。哪知道出城后路上遇到追兵，危急之时有人出手相救，指引父子二人逃往辽东，不过李继武路上受了重伤，也因此留下后患，过后李继武一再叮嘱过他要记得恩公相救之情。李天晟惊愕万分地望着这个灰袍人，见他大约六十的样子：“你……你就是当初救、救我们的那位狄、狄家恩公？”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
那灰袍人摇头叹气，“算老夫走眼……哎，一转眼都二十多年了，不错，我姓狄，乃大宋狄府之人，你这小子可知道狄家是什么来历？”李天晟怔怔摇头，那人昂首望着头顶昏暗石壁，幽幽地道：“当年仁宗皇帝在位，我家狄公征讨西夏、平定广南，无往不利，为大宋立下赫赫功业……只可惜大宋祖制家法误国，文臣小人嫉贤妒能，令狄公含恨而终，还叮嘱府中上下莫要贪恋名利，所以我们只好隐姓埋名，流散四方。我自小就在河西边关效力，为大宋保家卫国，然后辗转到这辽国大漠……如今大宋江山道君天子身边小人在位，贪慕享乐，听闻为了筹集花石纲，弄得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好几处州府都在举事。哎，大宋基业着实堪忧……”李天晟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禁叹息，“我说前辈，你处在塞外荒山之中，哪里知道世事变幻，大宋朝廷早已……早已不保，东京汴梁在四年前就被攻破，两位天子和大宋宗室一千余人尽数被女真人掳掠到辽东。如今的大宋是道君天子的儿子康王赵构继承了皇位，据说逃亡去了江南。”那灰袍人惊呆了，起身喝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大宋、大宋东京……两位天子被、被女真人——你什么意思？”登时扑上来抓住李天晟的胳膊使劲摇晃。李天晟一脸惊愕：“没想到前辈是、是鼎鼎大名的狄青之后，晚辈好生惭愧……”那老者却摇头道：“你错了，年轻人，老夫倒并非狄公后人，只是我家祖上跟随他多年改姓狄而已。闲话到此为止，你说大宋天子和宗室被金人掳走，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不给老夫说个明白，我、我要你……快说！”神色甚是激动。
李天晟这才将他从金人那里听闻的，后来被称作“靖康之变”的大致经过转述一遍。金军第二次围困东京之际，太原等城池已被占据，所有财富均被转移。斡离不的燕山元帅府由刘彦宗主持大计，而粘罕的云中元帅府则有王肘庆主持，两府实为汉制枢密院。此时，少帝赵桓居然听信假冒道士的士卒郭京胡诌，给与官职，让他请上天六甲神兵保卫汴京，结果所谓“神兵”不过是招募众多市井无赖。李纲等正直大臣在议和之际，号召各路将领赶赴京师勤王。然而被金军粘罕一路分割阻挡，只有南面一路到达东京。斡离不感到宋人诡诈，为了破城同样使了手段。在议和之时，使心腹萧仲恭利用辽国降将耶律余睹不满，有望被拉拢倒戈而迷惑宋国君臣。另一方面，斡离不以姚平仲偷袭金军和私通耶律余睹之事为借口，谴责宋人和议毫无“诚意”，改用武力征讨。结果赵桓迫于舆论压力，多人弹劾李纲“无尺寸之功”，却屡屡召来金人攻伐，撤去他同知枢密院职务，改为河东宣抚使，后又降为保静军节度副使。更不幸的是，此时一代名将种师道病故，朝中全被议和派控制，全然疏于防备。靖康元年的闰十一月，斡离不一举在宣化门打破郭京的“神兵”，同时攻破通津门、善利门，杀入东京外城。此时，汴京城门各处并无多少官员可以肩负指挥和杀敌之责，竟然对一众将士悬赏招募勇者，能用长枪杀敌的赏金碗，如果为现任官员则连升三级。可惜一次下来，赏格无一兑现，后来金兵围攻紧急的时候，许多士卒竟都围坐城墙上不动，再也不愿奋力杀敌。
左路金军粘罕一直痛恨被宋人困于太原数月，他带兵杀到城下时已经天降大雪，但粘罕仍然带队冒雪攻城，宋军普遍怕冷，但女真人习惯严寒，粘罕高声大呼：“如此大雪，犹如增添十万雄兵！”又让人对宋人四处造谣，某人献了封丘门，某人献了戴德门，如此宋军更是军心大乱，终于汴京被两边夹击而破。宰相何栗，枢密使孙傅、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楚等朝廷重臣在天子赵桓完成投降使命后，很快不知所踪。负责北城防御重责的刘延庆、刘光国父子，因家住万胜门附近，闻知城破消息后，率先夺门而出，经过城郊御苑琼林苑的时候，刘光国还捎带把奸臣王黼的小妾张氏接走。起初随他们刘家军官兵出城时还有近万名百姓，但不多时他们父子就撇开百姓而去，可惜逃到普安寺附近遇到金兵，父子还是皆被杀死，张氏也落得自缢而亡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