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暗流汹涌
张令徽等人不免纳罕，郭药师领兵回燕山府。知府蔡靖刚到两日，正在知府官衙中整理前面王安中留下的文书。郭药师派人奏报，跟着便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见蔡靖正摊开一副字在欣赏，看上去是两首词：“秋鸿只向秦筝住。终寄青楼书不去。手因春梦有携时，眼到花开无着处。泥金小字蛮笺句。泪湿残妆今在否。欲寻巫峡旧时云，问取阳关西去路。”“塞柳未传春信。霜花侵鬓。送君西去指秦关，看日近、长安近。玉帐同时英俊。合离无定。路逢新雁北来归，寄一字、燕山问。”郭药师只是扫了一眼，欠身抱拳道：“郭药师拜见蔡知州。真好雅兴啊。”蔡靖转身见郭药师满面征尘，一身戎装，笑道：“哦，郭大帅杀敌不易，一路辛苦，这……这是前任王知州留下的一阕《玉楼春》，一阕《一落索》，蔡某见了，略有些感触而已。”郭药师面不改色道：“是么，郭药师乃是一介武夫，生于北国边野，舞文弄墨是一窍不通。”蔡靖笑着请郭药师入座：“唔，这不奇怪，这王知州嘛，人可能有些傲气，不过他的才学是不差的，想当初，他可是求学于苏大学士，也曾入晁说之门下，这诗文嘛当真不赖……”说着又摩挲起那副字，郭药师听得有些不耐烦，打断道：“蔡知州，王知州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蔡知州可知大敌将至，燕山府前途堪忧？”蔡靖一愣道：“你是说金人？”郭药师点头道：“不错，我军着实不敌，金兵已经左右两路朝燕山府而来，可以说，大宋危矣！”
蔡靖两手一抖，颤声道：“这……这该如何是好？”燕山府路转运使吕颐浩从后门进来道：“什么叫大宋危矣，大不了与金人同归于尽！”郭药师知道吕颐浩身在北边数年，曾与种师道一起攻取燕京，算老于兵事之人。当即侧目道：“哦，足下所言甚是，敢问此地兵马有多少，如何同归于尽？同归于尽是不是就对得起大宋陛下所托，对得起这里的百姓？”吕颐浩瞪了郭药师一眼，蔡靖摆了摆手道：“嗨，两位莫要争执，我说郭少保，你可有主意？”郭药师道：“实不相瞒，以郭某所见，燕山府弹丸之地，兵马稀少，我常胜军业已疲惫之师，实不可敌也。”吕颐浩听出郭药师话头不对，诧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要……”郭药师瞪着他道：“我的意思不如交出燕山府归降金人！”吕颐浩怒目相向，蔡靖也大吃一惊：“什么？你说的什么话！”郭药师摇头道：“郭某说的是实话而已，来人！”外面赵鹤寿、张令徽和刘舜仁领着一队人马全副武装冲进来，吕颐浩大怒道：“郭药师你胆敢卖主投敌，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郭药师令人将吕颐浩扣下，回头笑着对蔡靖道：“蔡知州，这姓吕的已经老朽，你和他不同，你应该了解郭药师不是为了个人得失，我从小在这边患之地长大，辽宋交兵，辽金交兵，领着一帮兄弟杀来杀去，我常胜军本有三万弟兄，如今只剩下数千人，难道你愿意燕山府的宋军和百姓被金人屠杀么？”蔡靖额上汗下道：“这……”郭药师道：“汉人圣贤常讲仁义之道，郭药师本是一个粗人，但我不忍再见我的弟兄枉送性命，知州愿不愿与我一道为众将士谋一个出路？”蔡靖愣了半晌道：“郭少保，我汉人圣贤不止讲一个仁义，而且还讲忠义，蔡某身为大宋人，决计不能投身金国！蔡某也望、望郭少保三思。”郭药师淡淡一笑，看了看张令徽，手下上前也将蔡靖扣押。
郭药师就此占据燕山府，等待斡离不大军靠近，将蔡靖、吕颐浩及城池一并献给金军投诚，斡离不、讹里朵、?母、挞懒、吾都补、娄宿、塞里、耶律余睹等见郭药师及其手下个个神色犹疑，似乎对金人是否真心接纳还有顾虑。斡离不一身毛裘白甲，头戴金翅白貂绒帽，大步到众人跟前道：“诸位，今日我大金能够重新占据燕山，是郭都统和你们之功。过去，虽然我们曾经数次交手，但是，那些已经过去了，我斡离不做事一向简单分明，是敌人，那我们就以死相搏，若是自己人，那就是一同为大金称霸天下并肩作战！今天郭都统与诸位投诚，斡离不当着众人的面相告，谁也不会再以过去种种而计较，相反，郭都统会是我大金铁骑南下灭宋的先锋大将！在此，斡离不祝郭都统带领一班弟兄率先取得大功，不负常胜军之名，报效我大金陛下对诸位的器重。”说完从身边护卫手里接过一袋烈酒，当先饮了一大口，递给郭药师。郭药师行礼接过也饮了一口，然后传给赵鹤寿、张令徽、刘舜仁等人。余睹上前道：“郭都统，二太子对你们寄予厚望，在你们原先所部人马之外，另外交与你们一千渤海军精锐，祝你们旗开得胜。”当晚金军营寨大摆筵席之际，斡离不与众人酒过三巡后，单独约见郭药师问道：“郭都统投靠南朝也有两年了，我听闻南朝已由新君登位，如今春寒之际，我大军南下至此一路颇为艰难，士卒冻馁，再继续下去是否当真适合，这南朝方面是否也会有戒备，望都统为我明言利害。”郭药师见斡离不如此直爽坦荡，倒也有些诧异，抱拳说道：“元帅郎君对我弟兄悉数收容还为我们补充人马，郭药师深感敬佩。若信任郭某，还肯请元帅听我一言，这宋国上下疏于兵事已非一朝一夕，燕京一带对南朝可谓历经数代君王之期望，好容易从大金要到却并无重兵前来把守，相反却寄望于郭某，并非我等不愿效力，实在无力回天，至于我们不得不弃暗投明，归于大金。元帅郎君请想，南朝尽是这样昏庸糊涂之辈，他岂能是我大金之对手？再者，以郎君兵行神速，乘此破竹之势直取河北官道，深入中原腹地，以汴京之富庶及南朝宫禁之繁华，绝非燕云可比。即便他们真有准备，大金能够耀兵河北，虎视南朝，以示国威，归之不晚也。”斡离不听了咧嘴一笑，道：“嗯，将军所虑甚为周详，大金灭亡南朝，郭都统当为首功，你去好好准备，本帅就看你常胜军的了。”
次日，郭药师领常胜军约五千骑兵快马南下，直入河北，先后取得保州和定州。斡离不起大军随后跟进，郭药师继续率军攻取真定。这时，粘罕的左路大军从右路进入代州、忻州，逼近太原。很快，斡离不大军渡过黄河，绕开磁州、大名府等防守坚固的地方，直下滑州，渐渐逼近汴京。如此神速的行军全是郭药师了解宋朝军备地势之功，此时才刚刚二月间。
宋朝东京开封府，又称汴梁，位于中原南北冲要之地。早在唐朝末年，朱温篡位以后，将汴梁立为新朝都城，国号也名梁。之后，石敬瑭、刘知远和郭威也先后建都于此，经过数代开发扩建，汴梁帝都规模已经不亚于长安、洛阳。赵匡胤陈桥兵变创立大宋江山以后，曾想到过这汴京地处河道平原，容易受到攻击，原本立志于恢复长安旧京。但当时天下战事稍定，国力消耗甚大。且北方未平，尚有契丹人威胁。从另一方面说，长安凋敝已久，加上兄弟赵匡义在开封的势力渐渐形成，委以种种说辞，宋太祖终于未能实现迁都计划。之后，再经过太宗、真宗和仁宗几朝经营，东京开封府的繁荣达到鼎盛。神宗到徽宗年间，较之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宫廷画家张择端曾耗费数年完成《清明上河图》将当时汴京的繁华面貌留存下来，后世方知宋朝帝都为当时世界之最，并非空口虚言。
这一日，在开封府大内西面的紫宸殿内，新君赵桓如期举行日朝。接到河北遭遇金人南下侵袭的奏报，赵桓强自镇定，询问众位朝臣该如何处置。群臣惶惶不安，新任兵部侍郎的李纲率先出班奏议，提到应当号召城内民众加强防务，形成军民一体的备战之势。赵桓心中惴惴，但面上并不甘于对金人示弱，当即命李纲为行营使，全面负责开封府的防御。李纲提议吴敏为副手，积极在京城号召民众与宋军携手并肩。这时，太学生陈东等为鼓舞民心，连连在宫禁外向皇帝呈递上书，呼吁诛杀先前徽宗在位时的误国奸臣。李纲与吴敏见到陈东所议，都是大快人心之论，于是将上书带入宫中。
赵桓翻阅了一下，在殿上问李纲：“太学生陈东究竟是何人啊？为何要你传书？”李纲带着浓郁的东南闽音说：“陈东目下虽是一介平民儒生，但已届中年，是江东丹阳人士，听闻他少年就颇有盛名，祖上一直以传授儒学正道为生，无奈家世日趋衰落，因此未得显宦，寂寂无名至今。然而，此人爱国忠君之心，殷殷可鉴，望吾皇莫以出身为由，当怜其耿耿孤忠，伏乞圣断。”赵桓见李纲说得郑重，又徐徐打开文书，看到其中：“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医嵩褂诙?希?蹴搿⑼?嵊纸嵩褂诹伞⒔穑?纯?呦丁Ｒ酥锪?簦??姿姆剑?孕惶煜隆！毙睦锊幻庖徽穑?庖丫?皇堑谝淮斡腥松鲜橐?蟪桶觳叹?⑼?嵋换锪耍??俏徊攀?拢?逃?匪镪爰爸诖蟪枷群笠丫?泄?裳浴Ｈ缃窳?露?庋?奶???步佣????裕?曰父芯醭?吧舷乱丫?岩郧嵋灼礁矗?а劬图?罡侔喝灰倭ⅲ?抗馐?忠笄校?匀唬?魑?淮?戮??衲茉俣悦裥乃?蛭薅?谥裕空曰钙鹕砼陌杆档溃骸按四嗣褚庖玻?缃翊蟮械鼻埃?枰??裰谥境沙牵?宄??⒓樨??侥苷褡鞴倬?科??奈枞诵模?慈耍??拗家狻??焙芸觳叹┮坏潮槐嶂鸬搅胪庵菥?０肽曛?螅?叹┰俦灰瀑僦莅仓茫?兄撂吨莶∷溃?铀锒???吮环直鹎?鹬镣獾刂菥??錾獠荒芊祷兀?ぷ迂?⒓咀咏d后来均被诛死。童贯则先被移岭南吉阳军安置，到达不过几天后，赵桓又命所至州军将其斩首，函首送至开封。奸臣朱?乙啾淮退溃??蹴胂缺嵛?缧啪?诙雀笔梗??黄浼遥?罅鞣庞乐荨＠罡佟⑽饷羲婧蠹岢智胫忌蓖蹴耄??⒔桓犊?飧??羯剑?羯接胪蹴胗泄氏叮?汕参涫扛?伲?蹴肓鞣胖劣呵鹣啬系母ü檀迨北阍馍薄
经过一个来月的跋涉，李天晟、萧迪里沿着延安府、河中府一线来到了大宋西京洛阳府，距离东京开封府不过两日左右的路程。在河中府的时候，李天晟就接到西夏境内传来的消息，通过成安公主说服西夏皇帝联合大辽的事情获得成功，李乾顺已经派出使者前往可敦城通好。
洛阳，在最近千年里一直是繁华的帝都。然而从唐朝后期以来，加上五代纷乱，未能再现昔日辉煌。不过，洛阳乃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出生之地，他就生在夹马营。大宋立国后的数代经营，作为西京陪都，也算具备一些气象。尤其洛阳有着许多达官显贵的私家园林，也算极有富贵显达之气。时人李格非还特意撰写了一篇《洛阳名园记》，文中记叙了当时城中的十九处名园，并论曰：“洛阳处天下之中，挟肴渑之阻，当秦泷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常无事则巳，有事则洛阳先受兵。予故曰‘洛阳之盛衰者，天下治乱之候也。’方唐‘贞观开元’之间，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余邸。及其乱离，继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树，兵车蹂践，废而为丘墟；?亭大榭，烟火焚燎，化而为灰烬，与唐共灭而俱亡者，无余处矣。予故尝曰‘园圃之废兴，洛阳盛衰之候也。’且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而知洛阳之盛衰候于园圃之废兴，而得则名园记之作，予岂徒然哉！”这李格非是苏轼门生之一，算是当今有名的学者，不过，使他更有名的是他有一个才华出众的女儿李清照，为中华史上享誉千载的女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