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跟着叶红珠刚走出老太太的康园，云为初负手走过来叫住了她。
四月的天光，清冷照耀着红砖绿瓦的高墙。
云水绵和叶红珠识相地落在后面，给他二人留有说话的空间。
云为初尚算英俊的颓废面容带了丝劝慰，“你做得很好，并未被方氏之死影响心情。”
姜妧疑惑，他怎会知方氏之死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难道非要是嚎啕大哭，一病不起，昏迷几日，才算是影响心情，才算是悲不自禁吗？
有的伤心和难过，只能是在心里无声塌陷的。
只有你的敌人期待看着你，因伤心而变得脆弱，丧失斗志。
“好好养点儿肉，四天后准备面见公主。万不可让公主瞧出端倪来。”
云为初不露声色道，“倘若你敢在贵人面前失态，丢了国尉府的颜面......”
“爹爹放心，”姜妧没等他说完就哑着嗓子，低下头来，“女儿定有分寸，不会让爹爹失望的。”
云为初满意地点点头，他很少关注这个四丫头，但今日言谈见她失去小娘后还能张弛有度，明白事理，不由欣慰地笑了，“你小娘教养的不错，可惜了......”
说罢，他负手慢慢溜达走了。
姜妧一直低着的头这才抬起来，她满眼的恨意和冷漠是掩饰都遮蔽不住的。
可惜了，他说出这三个字时，是在想些什么呢？
是可惜姜妧这么优秀，却是个庶女，难成什么大气候？
还是在可惜方氏教养的孩子如此之好，却还未等来他的怜惜，就想不开自尽了？
无论哪种，都令姜妧感到恶心。
一想到曾经她那个抛妻弃女的亲爹，可能也是云为初这种虚伪又自私的模样，她忍不住扶着一旁的院墙呕吐了出来。
云水绵见云为初走远，赶忙走上前来扶住她，焦急道，“四妹妹，四妹妹？你还好吗？”
几顿滴水未沾，她呕吐出来的皆是发苦发酸的青黄胆汁。
姜妧背直身子，用帕子擦拭唇角，阵阵作呕地说道，“没事。”
姜妧回到偏院，小碧和小翠见她苍白脸色地回来，忙迎上来关心道，“四小姐，怎么了？”
方青鸾自尽的房间已被下令封锁了起来。
姜妧收回目光，慢慢朝自己的卧房走去，她对二人道，“我收拾完东西，便要去随园了。你二人跟着我，即使我不说，二姨娘也定不会让你们内室伺候。”
“若你们愿意在外院做个端茶倒水，庭院洒扫的，便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去随园吧。”
她说完静静看着二人的反应。
果然，小碧和小翠略带惊慌地对视一眼，似乎在说，怎么是随园？大夫人不是说好了会让她们回到交辉园的吗？
还是小翠最先反应过来，她上前一步，对着姜妧赔笑道，“四小姐，我们伺候您伺候惯了，怎么能做外院的活儿？还请四小姐为我二人向姨娘求求情，准许我们接着伺候小姐。”
“求情？”姜妧玩味着说出这两个字，似在发笑。
“现在都是寄人篱下过日子，我有什么资格替你二人求情？”
她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上空那块蓝到透明的晴天，轻轻说道，“以前的日子倒是好，可惜那时候无人在意。”
这句话不知是在说她二人还是在说自己。
小翠和小碧的心里，蓦地升起一丝后悔来。
方姨娘在世时，她俩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虽没有油水可捞，但姨娘好伺候，从不冲她们发脾气，有时这小小的偏院，完全是她二人做主。
“好了，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吧，我歇息一会儿。”
姜妧关上了房门，她没有动静静看着屋外的人影，过了好半晌，两个丫鬟才缓缓离开。
姜妧喝了口桌子上俨然冷掉的茶水，在光线混惑的房间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后，这才慢慢走向梳妆台。
她打开了梳妆奁，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珍奇玩意儿，就连二姐姐给的东西，因为被糟蹋过一顿，也所剩无多。
而此时此刻，梳妆奁里静静躺着一个老旧的雕花首饰盒。
重看旧物，姜妧的眼眶一酸，她忍了又忍，怔怔地凝望了好久，呼之欲出的眼泪才消退了下去。
她将首饰盒抱了出来，慢慢坐在椅子上。
方青鸾临死之前，只字未提后事，却将这个首饰盒命人送进了姜妧的房间，姜妧猜测首饰盒中是不是留有什么。
若非如此，方青鸾完全可以换个理由将小碧支得更远些，给姜妧写一封信函或是留下些遗言。
而首饰盒待她死后，姜妧收拾遗物时完全可以带走，没必要做这徒劳之举。
可她的房间里，姜妧除了找到一张包砒霜用的油纸来，一无所获。
那么方青鸾如果给她留有东西，那只能是这个首饰盒了。
姜妧平复了下心绪，她打开盒子。
木制的盒子里面只有一对玉镯，两对银镯，一个玉戒指，三四朵珠花和两根银钗而已。
除此之外，就是几十两碎银子。
这一点儿，和小碧说得倒是相差无几。
小碧带着任务检查的首饰盒，定是要比她检查得细致，如果她都没能发现什么，那姜妧也只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如果有一样东西是小碧发现不了，而姜妧能发现了的，那就是二人对待这些东西的态度。
小碧对待首饰盒和其中的首饰是小心翼翼的，她可以做任何细致检查，却不敢让这些东西有半点儿损坏和遗失。
念及此处，姜妧将所有东西倒了出来，她默默看了手中的盒子几秒。
随后她起身，猛然将首饰盒重重摔在了地上！
盒子翻滚了几圈，她捡起来，通红着眼眶再次狠狠摔下。
只听咔嚓一声，首饰盒底部有开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