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毒的银针盛放在银白色的容器里,显得上面的黑色愈发厚重。
沈骥不是风寒,而是中毒了。
赵兰溪抵达内院时,陆振也闻讯赶到了赵府,那郎中已配好了解毒的药水,为沈骥洗去手上残存的毒液,又冲赵瑾和赵兰溪说:
“在下已为沈公子配好了药方,请沈公子务必按时服用,先将体内的毒素排出来,以免继续扩散。”
那郎中顿了顿,又接着说:
“几位如果和沈公子近距离接触过,或者沈公子触碰过府里的其它物件,还请在下一并为几位清洗干净。”
“有劳郎中了。”
赵瑾冲赵兰溪和陆振递了个眼色,几人随那郎中走出。待行至院中,郎中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赵瑾,面色凝重道:
“家主,沈小将军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赵瑾看着那郎中为沈骥诊治时的神情,就明白了个大概。他心里已有数,便直言道:
“先生请讲吧,我们听着。”
“那在下就直说了。那毒无色无味,沾染到小将军的手上,需用特制的药水清洗才能消毒。但是小将军不知道自己中毒,寻常清水是洗不干净手的,这毒应该是沾到了拿着的馒头、包子上,再通过食物进入到体内。”
沈骥一直独自住在陆家偏院,与陆家人没有接触,而陆振因皇上昏迷,近日一直住在行宫看守着,也未与沈骥接触过,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赵兰溪仔细听着,不解道:
“您不是已经配制解药为小将军排毒了吗?难道他不能痊愈吗?”
“很难痊愈。如果在中毒当日就医治,还能有一线生机,可小将军已经隔了两日,且他手上的毒一直没能洗净,每吃一次饭毒素就会累加一次,这毒已经沿着食道进入胃部和肠道,伤及其它脏腑,浸入了骨髓。”
“先生,您就说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吧!”
赵瑾直截了当道。
那郎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
“只怕是药石无医,回天无力了。”
“……”
这个结果是让赵瑾和赵兰溪没有想到的。
沈骥躲过了满门抄斩、躲过了挥刀自尽、躲过了各路人马的盘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到中原。如今眼看着就能为父报仇、让沈家沉冤得雪了,怎么偏偏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小将军是因为心脏长在右边,才能在自尽后又被救回来的。人家都说这样的人千里挑一,是大富大贵之人,吉人自有天相……”
赵瑾不明白,一个人的命为什么会苦成这样。
那郎中只叹了口气,惋惜道:
“神力之说,只是人们心中美好的期盼罢了,家主心中一向清明,怎能把这些传说当真呢?”
沈骥的时日不多了,他如今只是咳嗽、眩晕、嗜睡,后期还会发展得更加严重,等毒素进入到肺部和心脏,他会咳血、窒息而亡。
何信这一招,实在是太毒了。
赵兰溪闻言,心中悔恨万分,如果当初他们直接按照黛姬的意思把那乞丐轰走,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赵瑾知道,赵兰溪心里定是十分愧疚的,严默生前一心想为沈家平反,而沈骥是沈家最后一个男丁,他的存在于沈家而言就是命脉的延续。
赵瑾轻轻拍了拍赵兰溪的肩膀,宽慰道:
“别难过了,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是我们对不起沈家。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沈骥知情的。”
赵兰溪抬起头来,看向赵瑾,赵瑾接着说:
“他的时日不多了,未必能撑到这一切结束后顺利回到京城。无论如何,得让他临终前见一见沈秋灵。”
沈秋灵还远在长安,一心盼着沈骥回来呢。
“这可怎么办……”
赵兰溪心急如焚,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赵瑾沉默了片刻,垂眸看着赵兰溪,忽然开口道:
“你听我说,你带沈骥走,赶快走,让他回长安!”
“不,我不能这个时候离开你们!”
“你别同我争了!沈骥喜欢你,他只愿意听你的,我们带他走,他未必会听!至于沈家军旧部,我可以接管下来,随时应对徐州这边的变化。”
“可是……”
赵兰溪有些犹豫不决,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走到这一步。这时,一旁的黛姬走到赵兰溪身边,无奈地说:
“妹妹,你去吧!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可我们有这么多人呢,你就放心地带着沈小将军走吧。再说了,这里还有陆指挥,他统领徐州厢军,也能帮我们的!”
陆振听了这话,不安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这只是黛姬安慰赵兰溪的话,他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沈骥好端端地住在他陆府,如今被人害成这样,他却是最后一个知情的。陆振心中的愧疚和自责一点也不比赵兰溪少。但他还是要表个态,好能让赵兰溪放心地带沈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