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其之子(1 / 1)

正在等待过程中,谭若看到一人走到离自己不远处,对她使眼色,看起来很面熟,定睛一看,原来是杨穆身边的贴身侍卫杨五。 谭若寻个借口走了出来,杨五在外面等她,说杨穆也在这儿,想见见她。她跟着杨五走出戏园,来到后院一幢小楼。 推门进去,看到杨穆负手临窗看着外面的池塘,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他今日着素白长袍,乌发束冠,颀长挺拔。 彼其之子,颀且长兮,美无度! 谭若可以理解各位姑娘们。她觉得有点尴尬,刚在前面看了戏,马上就见到戏的正主,还被别人给捉了个正着! 杨穆则看着她,她的脸上生动地写着在想什么,有几分尴尬,有几分羞怯,又带有几分好奇。 谭若走上前去,硬着头皮道:“好巧,你今日也在。” “是啊!得看看我的故事是被怎么演绎的,要不然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母亲尚在还能承欢膝下,认祖归宗,将来搞不定还会儿女双全,想想睡觉都能笑醒。本来想把这孙小楼戏班子给拆了,后来仔细一想还得沾沾这喜气。” 谭若被他这么一通不褒不贬、不阴不阳的一番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感情他不找孙小楼,换个人找茬! “戏好看吗?”杨穆问道。 谭若有点尴尬,只得微微点了点头,见他今日阴晴不定,想起别人说他喜怒无常,看来也不是空口白说。 “其实……其实这出戏一直赞您英勇无敌,怜您身世坎坷,希望您日后能幸福美满。我们这些看戏的人也感同身受,您既然允许孙班主演了这出戏,想必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想法。” 谭若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不只喜怒,只得硬着头皮道:“你的身世和事迹本来就在大昭传得……传得妇孺皆知,有没有这出戏都……” 杨穆听了她这一番话,脸色稍霁。看他脸色似乎恢复一些,不似开头那般皮笑肉不笑,“再说您本来就鹤立鸡群,众人的猜测臆想您就算想禁也禁不住的。” 杨穆不置可否,“你看了这出戏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嗯,这戏前面您父母之事以前和我说过,大家也都知道,大伙儿很好奇后面说您,说您……” “说我什么?说我会不会如戏中一般驱逐夫人,认祖归宗?我听说上京还有以此开赌盘的。”看她吞吞吐吐,不干不脆,杨穆挑眉似笑非笑道。 谭若摸了摸后脖,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像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大好。 “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做?”杨穆勾起嘴角问道。 “这是您的家事,我不好多做揣测。”谭若立马撇清关系,不欲得罪他。 见她踟蹰不定,面露犹豫之色,比起端午的兰若寺,今日的她与自己的距离似乎又远了些,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条河流一般。 当自己孤独无依、病弱无助的时候,眼前的姑娘会跨过河流,来到身边笑着安慰他、照顾他、鼓励他。 但当自己英姿勃发、器宇轩昂之时,她又退回到河流彼岸,遥遥不带声色地看着自己。 “无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一开始被人冲破的尴尬过了以后,谭若慢慢恢复了正常。她本就不大怕杨穆,或许是因为曾经救过他,或许是因为他对她的友善,或许是因为知道他过往的痛楚,心底总觉得这个人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自己。

; “我想问您恨夫人吗?” “那是自然,若不是她把我们母子俩赶出家门,我母亲怎会再次沦落青楼,又那样惨死。” 谭若仔细看着他,他脸上流露出几丝恨意。 “我觉得您不会驱逐夫人。”谭若带着五分肯定道。 “哦,为何?”杨穆露出几丝玩味。 “一来,我爹曾经和大表哥说过,您为人运筹帷幄、杀伐决断,善于在缝隙中寻找机会,又带兵打仗多年,若真想这么做,应该不会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 “何以见得,也许我就想故意让她出丑、颜面扫地!” 谭若似乎想从他的话语中辩出几丝真假,后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您不会,这只是我的感觉。” 杨穆闻言眯了眯眼睛看着她,忽又正色道:“一来,那二来呢?” 见他不置可否,她好像受到了鼓舞,“二来,夫人是您父亲的正妻,无论如何也要为您父亲考虑考虑。还有……还有您是男孩儿,纵然夫人想赶您出门,如若家族长辈不同意,也不会得逞,估计……”谭若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杨穆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谭若在他注视下慢慢低下了头,良久听他轻叹道:“我今日才知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谭若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没头没脑地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对别人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却对自己和身边人的事情不大明白。” “什么意思?” 杨穆笑了笑,没有言语,看样子也不愿意细说。 “您其实挺大度的。”谭若说道。 “大度!我母亲刚过世那几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连做梦都想着给母亲报仇,后来经历事多了也就慢慢淡了。” 杨穆看向远处,回忆起过往,仿佛又回到那个遥远的虚空之中。 “我母亲的悲剧从她家族沦落时就开始了,她本无辜,却因为外祖入狱被迫入了青楼,从那以后,她的生活说要很好基本上就是侥幸。” “可你外祖是被诬陷的,你后来不是也给他平冤昭雪了吗?那些贪官污吏真是该杀。”谭若为其打抱不平。 “我外祖没有贪墨,这件事上他自然是被冤枉诬陷。但宦海沉浮,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多少人忘记圣人教诲和为国为民初衷,沉溺于泥潭不自拔,又有几人敢说自己完全清白。” 谭若闻言一惊,她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认识,一般人为尊者讳,总是通陈别人无耻,直述自家清白。 “只是我母亲对外祖之事毫不知情,何其无辜。有人说千金小姐享受了荣华富贵,也理应承担锒铛入狱的后果,可人难道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杨穆幽幽叹道。 谭若想起杜艳,她身为知府千金,虽然养尊处优,可她从来没有干过伤天害理之事,父亲锒铛入狱,被株连罚没青楼,又何其无辜。 “我父亲娶了夫人,却一直念着我母亲,后来赎她出来,纳她为妾,一直爱她护她,夫人一直恨恨不平,说起来她虽然可恨,却也不过是个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可怜妇人罢了。” “父亲爱母亲,却囿于身份,不愿娶她为妻,纳她为妾却又让她被夫人欺辱,既然不能完全护她,又何必再去找她,为何不放手,也许会有别的机缘。”杨穆有点恨恨道。 女子在家从父,出家从夫,杨穆母亲这是接连不顺。 谭若感觉到他的心情起伏波动,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

说话,等他慢慢平复下来,斟酌一下语句安慰他。 “你父亲爱你母亲,你母亲也爱你父亲,就算为妾也想和他在一起,再说她还有了你,纵然后来出了意外,那也是大家都没想到。” 杨穆轻哼一声,“你一个姑娘家哪里会知道这些?”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看过听过一些,再说很多话本里面都是这样写的。” 话本?杨穆很想翻个白眼,压根就不应该和她说那么多。 看他一脸不信,谭若这下也不服了,“怎么!您和绿腰姑娘不就像您爹娘一样吗!” 刚说完谭若就有点懵了,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捂紧嘴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为什么屡次在他面前口无遮拦。 杨穆刹那间变得冰冷,她知道说错话了,懊恼不已,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您和绿腰姑娘不会像您爹娘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您们还是像您爹娘,但是您们俩肯定会白头偕老。”终于把话给说圆溜了。 杨穆的脸色这下更冷更青了,整个人像从冰窖里刚出来一般。谭若不知哪儿又得罪了这位主了。 自己虽然不应该说这话,可这也是被他激的,再说也没说错,还祝福他们来着,怎么这么难交流。 他看了她很久,见她有点局促不安地微微低头,双手绞在一起,眼睫毛一根一根,掩住了美丽灵动的大眼睛,可爱的鼻子小巧秀气,红润的嘴唇,有时说话深思熟虑,有时却是一时冲动。 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家人的好姐妹,是才俊的心上人,她在众人的爱护中长大,又爱护着众人。 她有时宅心仁厚,有时机智灵巧,有时善解人意,有时却直率坦诚。 “我受人所托,照顾绿腰一二,与她并无真正瓜葛。”杨穆淡淡解释道。 啊?谭若听到此言抬起头来,看了看他。 “你看我这样子,还要纳妾,难道以后还要让子女重蹈我的覆辙不成。”杨穆苦笑道。 “是我不了解,误解你了。”谭若想起他的经历,想起出来有段时间,“她们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这出戏还有点时间。对了,你曾经说你表姐想见我,今日她也在,择日不如撞日。” 谭若立马高兴得都要跳起来,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日礼物吗?立马奔出去去寻景敏,至于景敏见到杨穆的尖叫欢喜,得偿所愿的满足,事后埋怨谭若不早点告诉她就不一而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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