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止战之殇
见萧塔不烟已经翻脸，殿上众位将领也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皇太后给辅国军师饯行的晚宴，转眼之间就成了公堂问罪，着实让人意想不到，各自在座位上端着酒碗都不知还该不该向李天晟敬酒了，只愣在那里默不作声。李天晟沉默片刻，扭头看着萧塔不烟慢慢说道：“太后你这么说，李某有些不明白，到底想要李某如何，不妨明言。”众人都不禁变了脸色，紧紧望着萧塔不烟。萧塔不烟道：“好，你要爽快，哀家也不拖拉，不是我有意为难你，此事公平解决，今日你要离开大辽的话便也如当年那样留下兵书……你回去若是投靠女直人当你的驸马，也由得你去。”李天晟听了一震，怔怔望着萧塔不烟，半晌露出一丝苦笑，没有答话。萧斡里剌等人也都不敢随意接话，也只有继续愣在那里。
萧塔不烟示意萧斡里剌等端酒围住李天晟，可也没有过分逼迫，跟着道：“怎么？李卿家，哀家没有拦着你，只要你一本书而已，这个买卖应该好做……”李天晟顿了一顿道：“太后，这兵书虽不见得是多么了不起的事物，但也是我李家传了数百年之物，我是好容易才得来，为何太后要这样逼迫在下？我根本没有想要投奔金国，如太后所说，当年在太后和先帝落魄的时候，李天晟都没有接受金人的收买，今天大辽在西域已经雄据一方，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投靠金人？我更不会出卖大辽……太后为何这么不信任在下？我和海娜一心都希望大家可以互不相伤，然后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仅此而已。”萧塔不烟道：“是么？哀家也不是不相信你，我也可以向你保证，这兵书只是在大辽留存一份，你若没有为女直人做事，改日什么时候想陛下了，回来做客取走便是，我们都是外人，其实要你的书来也没多大用处，不妨这样说，也就是给哀家和陛下留个念想罢了，你呢也不必太过当真……嗯？”
李天晟心里只觉好笑，萧塔不烟竟然可以把如此咄咄逼人的事说得这样轻描淡写，迟疑片刻道：“实不相瞒，太后，这本书当年在西域途中给狄勇前辈取走了，后面我只带回半部，海娜对我说这个东西若留下会惹来许多事端，我思前想后最终就毁掉了那半部……如今我身边再没有这兵书，太后如今要以这个相逼，还不如把李某扣下，何必多此一举？”萧斡里剌听李天晟这样说，不禁道：“李军师，你不要对太后无礼……”李天晟转过脸望着萧斡里剌：“萧大王，你我相交也非三五日，你该知道我没有那意思，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想离开而已。太后，还有各位，你们谁都知道李天晟是什么样的人，今时今日，是不是非要这样不可？”萧迪里上前道：“军师，你说你毁了家传兵书，方才你还说那是你李家传了几百年的东西，你们祖上数代人花了这么久时间好容易寻到，怎么可能毁掉它，你分明是哄骗太后。”李天晟看了看萧迪里：“萧迪里，你当年曾陪我远赴中原，你我也算共经生死，李天晟的为人如何难道你还不明？今日我说毁了，便是毁了，你待如何？是想去搜我府上，还是搜我身上？”萧迪里瞪着他：“你……”萧塔不烟冷笑道：“好啊，如此说来，李天晟是不再把我和大辽君臣视作自己人了？哀家真的很难过，你也莫怪哀家不顾多年相交的情分，来人啊，与我拿下……”
“等等，住手！母后！”这时，夷列出现在门口，快步奔进来，萧突迭也跟在后面，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契丹少年做护卫打扮也跟在夷列身旁，却是萧斡里剌的儿子萧朵鲁不。夷列见萧斡里剌等微微后退，但纷纷手握腰间，显然如果李天晟有什么举动，他们尽管没有佩戴对敌的长刀，却随身都有一把匕首，若在平时是不可能佩刀进入大殿，而今天显然是得到萧塔不烟允许。李天晟则什么都没有，情形自然极为不利。夷列急忙上前，“李叔父，几位详稳，你们都住手……”回头道：“母后，你为什么要李叔父留下兵书？既然都答应过他，我们应该言而有信……”萧塔不烟知道此时此刻皇帝根本不明白她的用意，也没有时间多解释，大声说道：“陛下，眼下大辽事务还由哀家说了算，你先给我过来！”夷列愣在那里，道：“母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这样，恳请母后让叔父走吧……”
萧突迭也上前单腿跪下行契丹礼仪道：“萧突迭以阖家性命担保，李军师绝不会背叛大辽，恳请太后放过军师和夫人。他们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太后、陛下和大辽不受伤害，太后……”松山等也想为李天晟说话，但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站在李天晟周围，但目光中都有不忍。
李天晟看着夷列和萧突迭，心下十分感动，但见萧塔不烟一甩衣袖，斥道：“你们懂什么，萧突迭！哀家还没有治你的罪，来人，先把这个叛徒拿下！李天晟，我还是那句话，要从大辽离开去和你夫人孩子相见，一点不难，交出你的兵书便可，若东西不在你身上，你也可以写一封书信，让你的大金公主拿兵书来换你，哀家不逼你，给你时间慢慢考虑，大辽对你是不会亏待的，你大可放心，来啊，都动手……”话音一落，萧斡里剌看着儿子萧朵鲁不有些惊骇，慌忙拦在他跟前示意他退开，萧迪里、萧查剌阿不等人互相望了一眼，纷纷抽出匕首，围住了李天晟。
李天晟环视四周，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大辽能征惯战，久经沙场的勇士，武功都颇为了得，此刻没有带兵刃，一时略微后退，凝神戒备。萧突迭却站起来立在李天晟和夷列身边，萧塔不烟喝道：“好哇，萧突迭你当真是反了，竟然为了这个外人，背叛契丹族人！”萧突迭大声道：“太后，萧突迭当年孤身一人随李军师和公主夫人回到契丹族人中投靠先帝，我曾立过誓言，此生为大辽复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绝不皱一下眉头，但同样，李军师和公主犹如萧突迭的亲人，要是有人要伤害他们，萧突迭也定然誓死保护！太后，李军师二十多年来对先帝，对大辽，对太后和陛下也如萧突迭一般，先帝和军师是结义兄弟，大辽上下谁人不知？军师怎会背叛大辽？就是砍我萧突迭的脑袋，我也不会相信……萧突迭恳请太后明察！”夷列也道：“是啊，母后，萧突迭说的一点不差，皇儿我也担保，叔父绝不会有异心，母后……”而萧斡里剌等一是知道李天晟身手不凡，不敢轻易出击，二是心里也顾念情分，不愿交手，只是将他围在殿中。萧塔不烟看出众将都有些忌惮李天晟，喝道：“你们……还废话干什么，还不动手！”夷列万分焦急，示意萧朵鲁不保护李天晟，又见萧斡里剌和萧查剌阿不、萧迪里望了一眼，萧迪里点头上前大喝一声：“李军师既然执迷不悟，那对不住了！”冲了上来，李天晟伸手一格，将他推开，萧查剌阿不从另一边扑了过来，李天晟退回一步，夷列大叫：“住手！都住手！”萧朵鲁不保护夷列，也冲到前面，萧斡里剌见了大喝：“臭小子，不要命了，给我退开！”上前一把拉住萧朵鲁不。
耶律铁哥和耶律松山也加入战团，萧突迭抢上拦住，叫道：“你们都是怎么了？怎么不分是非黑白？”夷列已经冲到中间，萧迪里为了在萧塔不烟跟前立功，拼命与李天晟动手，被李天晟用力格挡，一不小心冲撞了夷列，萧斡里剌猛地一惊，上来护住夷列。只听萧塔不烟惊叫：“夷列，你快给我过来！”夷列推开萧斡里剌朝李天晟冲去道：“李天晟，你当真要在太后跟前动手，你当真站在女直人一边么！”李天晟与萧查剌阿不交手，一把夺过匕首，看了看夷列，见他眼神古怪，嘴角轻声道：“快抓住我……”李天晟一怔，登时毫无犹豫，一把拉过他道：“陛下对不住了，送我出宫！你们都给我让开！”说着将匕首横在夷列跟前，萧斡里剌等人惊愕万分：“你……你不要乱来！”萧塔不烟更是变了脸色，惊叫：“李天晟你……你胆敢胁迫……给我住手！”李天晟勒紧夷列慢慢后退道：“太后，我这全是出于无奈，只要在下安然出宫，我保证夷列一定没事……”萧塔不烟上前两步道：“保证没事？你站住！李天晟，你胆敢胁迫大辽皇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还不松手？”夷列故意张嘴大叫：“母、母后，救我……”萧突迭退到李天晟身边，李天晟将匕首横在夷列脖子边：“太后……李天晟也是逼不得已，请不要再逼我做不想做的事，听好了，你们都退后！我是认真的，不要逼我对陛下无礼！”夷列大叫着，被李天晟拉出了偏殿。萧迪里、萧斡里剌跟在后面，铁哥和松山本想留下来护卫萧塔不烟，哪知被一顿骂，随后也跟出来。
萧查剌阿不对萧斡里剌道：“萧大王，我们这该怎么办？陛下在他手里……”萧斡里剌看着李天晟和皇帝渐渐出去，道：“只护着陛下便是……我们再不要多事。”萧查剌阿不等看萧斡里剌这么说，也明白皇帝多半是故意出来制止让李天晟劫持。
萧塔不烟远远跟在后面，哪知普速完和也冲了出来叫李天晟不要伤害皇兄，李天晟带着夷列越行越远，看着萧塔不烟立在石级上，跟着下来，她的身影在后面被阳光拉得很长，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怒、怨恨、感伤和无奈，想要大声叫住李天晟，她自然也知道夷列的意图，本来也跟着出来，真想命萧迪里叫出所有宫廷护卫，但又不愿弄巧反拙，于是停在了偏殿外，普速完跑了几步见母后停了下来，普速完远远叫道：“母后快叫李叔父放了皇兄啊，你不要为难他，让李叔父走吧，叫他……母后！”萧塔不烟听着普速完的呼喊，愣在那里，半晌长叹一声，那声音在清冷的宫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