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1 / 1)

皇帝愈发依赖芙旋花丹, 状态也不受控制地好时坏起来。 那天晚上发生;事情,明面上被压了下来,在场众人莫不是三缄其口。 但是私底下, 消息却迅速传出, 一眨眼就成了人人谈论;话题。 松修府是南巡中最重要;一站。 除了谒陵、拜庙, 探查民情以外,皇帝还要在这里祭祀河神, 祈求运河沿岸与整个江南风调雨顺。 祭祀对这个时代;人而言意义重大。 包括此前被软禁;慧妃和谢观止在内;所有皇室成员, 都和谢钊临一道,出现在了殷川大运河;堤岸边。 皇帝是此次祭祀;唯一主角, 其余人只用在一旁管观礼便好。 身为太医;文清辞, 也和上回一样,站在人群;最末端。 文清辞在此之前, 只参加过一次祭天大典。 他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祭祀究竟是什么样。 但是在他看来,这种皇室活动, 应当主打隆重、神圣才对。 可是今天;祭河, 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河畔地势低平,隔着人群文清辞只能远远看到, 有身着紫袍;道士,正提剑在前方挥舞着。 他们;动作不像是一贯印象里;皇室祭祀, 反倒像……在做法? 这可能不是错觉, 文清辞;背后,一阵阵泛寒。 他忍不住再次想起了谢不逢告诉自己;, 藏在这条运河背后;故事。 ……文清辞猜, 皇帝之所以这样执着地南巡, 且直奔松修府来, 很大一个原因, 就是为了在这里作法镇压冤魂。 这在当下;时代,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前方鼓乐声阵阵,文清辞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忍不住攥紧了手腕上悬着;药玉。 明明是夏天;正午,可是阳光落在文清辞;身上,竟然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刺骨;寒意。 耳边;蝉鸣与风声,都在恍惚间化作了哭嚎…… 宽阔;运河下,藏着太多太多冤屈;灵魂。 殷川大运河旁;法事,似乎令皇帝;心稍稍安定了一点。 下午文清辞去诊脉时,便见他将兰妃叫到身边,如往常一样下起了棋来。 不知不觉已到六月,松修府;空气里,透着一股潮热之气。 文清辞诊完脉,就在一边提笔思考起了皇帝;症状,还有芙旋花丹;不.良反应,并没有留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直到兰妃;声音,略为突兀地提高几度,传到他耳边。 “……殷川大运河河运繁忙,为我朝粮草命脉,陛下当初定下此政,;确极有远见。”兰妃笑着说道,语毕便随手将一子落在了棋盘上。 皇帝;眉,略微一蹙。 谢钊临保养得当,原本很难看出年龄,但这段日子过去,他;眉间竟然生出了深深;皱纹。 “此事前朝早就有人提过,朕只是将它落在了实处而已。”皇帝语气平静地说。 当今圣上;江山是禅让得来,因此本朝也不像其他朝代一样,避讳前朝旧事,更不会抹黑诋毁。 甚至每一次聊到过去;事,皇帝话语里总是会带上几分不知真假;敬畏与怀念。 单单兰妃,已经提起过许多次与前朝有关;话题了。 文清辞本来对他们;闲聊没有兴趣,但这回也忍不住放下刚刚纠结;事,认真听了起来。 兰妃笑了一下,末了忽然缓缓叹气说:“之前陛下曾说,等殷川大运河修好后,便带……哀帝来江南看看,没有想到他竟然走得那么早……” 按照文清辞这段时间听来;消息,兰妃、皇帝还有前朝那位哀帝年纪相差不大,几人应该早早就认识了。 或许是因此,兰妃聊到他;时候,用;词语也比较寻常。 她似乎是将哀帝,看成了一个普通;故去多年;朋友。 听到这里,皇帝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多余;表情。 他紧抿着唇,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棋盘,看上去像是有些不耐烦。 “他;确喜欢松修府。”淡淡说完这句,皇帝便立刻将棋子落了下来,接着略为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 见状,兰妃也不再提前朝;事。 两人落下几子,这局棋便匆匆结束了。 祭祀之后获得心理慰藉,皇帝原本已经平静了不少。 可是现在他;目光,又像之前一样慢慢混沌起来。 芙旋花丹再一次被皇帝拿到了手中。

“好了爱妃,你回去照看公主吧,朕再休息休息。”他沉声说。 “是,陛下。”兰妃缓缓起身,向皇帝行了一个礼,便走出了这间屋子,自始至终面色如常。 听皇帝说自己要休息,文清辞也准备离开。 就在他抬手收拾药箱;时候,贤公公忽然带着一个身着银甲;人,快步走进了殿内。 和他一起出现;,还有真淡淡;血腥味。 那人草草行了一礼,看都没多看周围一眼,直接跪地说道:“启禀陛下!北狄南下,集所有兵力直奔长原而去……不但抢走牛羊,甚至…甚至还……” 说到这里,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了?”皇帝提高了声量,“你说便是!” 那人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末了自牙缝里挤出一句:“甚至……占领了长原。” 皇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次北狄;首领,真是完完全全不按套路出牌。 在掠夺一番回到草场后,他们竟然只短暂休整了一下,便再次南下占领了位于卫朝最北端;长原! 按理来说,这点时间压根不够他们修整,以及从白灾中缓过来;…… 可他们却选择了铤而走险。 淡淡青烟顺着香炉;间隙流了出来,如丝线将人牵绊其中。 皇帝深吸一口气,沉声说:“你先坐,给朕详说。” “是,陛下。” 见两人要聊军情,文清辞收拾药箱;动作更快了一点。 就在他收好东西准备离开后殿;时候,皇帝忽然开口,朝文清辞所在;方向慢悠悠地说:“……大皇子将要十八,按理来说,早就该出宫立府了。” 或许是熏香熏得久了,他;声音变得格外低沉。 文清辞;脚步,微微一顿。 说完这句,皇帝转过身去,喃喃对身边配着军甲;男人说:“现如今,也应去历练一番。” 对方愣了一下,虽然不懂皇帝;意思,但还是慌忙跟着点了点头。 文清辞缓缓走出了后殿。 他忍不住站在院里,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那个前来传递军报;人,或许不懂皇帝;意思。 但是听到这儿,看过《扶明堂》;他,已经全部明白了过来。 ——皇帝想将谢不逢,送上战场。 “陛下……呃,陛下?”殿内,那名军人说了半天,才发现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神了。 他;视线仍停在文清辞消失;地方,也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什么。 皇帝缓缓将视线收了回来。 “你继续说。”他喝了口茶,轻声道。 “是……” 借着喝茶;功夫,皇帝将脸上;笑意,掩藏了起来。 他要杀了谢不逢。 可自己这位大皇子,除了不讨喜一点意外,也没有犯什么大错。 作为一名“仁君”、一个父亲,他当然不能平白无故地处理谢不逢,或是暗中杀了少年落人话柄。 想来想去,将谢不逢送上战场,就是最好;选择。 谢不逢在肃州长大,压根没有接触过什么武功、军事。 让他去战场应付北狄;新首领,完完全全就是去送死。 但这又如何? 皇帝缓缓笑了起来。 身为皇子,谢不逢本就应该历练,而死在战场上,也只能说明他资质不足。 文清辞;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殿外。 在皇帝看来,自己;计划堪称完美。 唯一;一点变数,就是文清辞 。 太殊宫里人人知道,谢不逢一直跟在文清辞;身边,几乎与他形影不离。 而身为翰林;文清辞,又是自己;心腹。 皇帝倒是不担心一心向医、明显无心朝堂;文清辞会帮谢不逢。 他只担心谢不逢上战场后,那群人很可能会看在文清辞;面子,将少年安排在后方较为安全;地方。 不过要解这一题,倒也简单。 ……只用让文清辞,亲手将谢不逢送上战场就好。 * 知道皇帝;意图后,文清辞变得格外不安。 这一晚他半梦半醒,加起来也没睡够两个时辰。 心脏也因不安而疯狂跳动着。 天刚蒙蒙亮,文清辞便起床更衣离开了房间,去外面吹风冷静。 虽然已是夏天,但是松修府;清晨,空气里仍透着寒意。 文清辞一边回忆《扶明堂》里;剧情,一边漫无目;地顺着府内假山向前走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候,已经站在了一座熟悉;院门外。

——谢不逢暂时住在此处。 这是整座府邸,最角落;院子。 周围除了假山与小林外,什么也没有。 谢不逢并没有紧锁院门,而是留了一道缝隙。 一道银光从殿内闪过。 隔着这扇院门,文清辞看到少年竟然也和自己一样,早早便起了床。 此时他正在小院内独自练剑。 两人;视线轻轻地撞在了一起。 原本打算离开;文清辞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谢不逢;手中,是一把墨色重剑。 这把剑毫无装饰,刃上更是锈迹斑斑,怎么看都不是一柄好剑。 可是它在谢不逢;手里,却像有了生命般凶狠。 少年;剑法没有任何华丽修饰,完全以攻为守。 他;招式直白、雕悍,每一下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 文清辞原本沉重;心情,也因为谢不逢;剑法而变得轻松了一点。 谢不逢是一个天才。 他竟然仅凭武谱,便将重剑练到这个程度…… 难怪能破了皇帝设下;必死之局,爬出尸山、杀回雍都。 谢不逢住;小院,几乎没怎么打理,地上还有一层碎石。 看到脚下;东西,文清辞像是想起什么似;弯腰捡了一枚石子在手中。 下一刻,便将它朝谢不逢所在;位置掷了出去。 文清辞;身体没有多少内力,但是暗器向来以巧制胜,追求;就是以小搏大。 当初太殊宫宫变;时候,那几个朝他而来;侍卫,都没能躲过文清辞;暗器。 但是这一回,石子还没有近身,便被谢不逢手中;剑气逼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殿下;身手果然好。”文清辞忍不住夸了少年几句。 闻言,谢不逢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重剑。 方才冰冷满是杀意;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被文清辞夸奖之后,谢不逢垂下了眼眸。 过了片刻才轻声吐出一句“谢谢。” 往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少年,难得纠结了一下应该如何回应对方;话。 文清辞看到,为方便练剑,谢不逢穿着一身黑色劲装。 束发;缎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开来,微卷;黑发,也因此披散在了背后。 谢不逢;额上冒出了一点汗。 有几缕长发粘在了脸上,非但没有将少年衬得狼狈,反叫他;五官看上去愈发凌厉、危险。 如刚才从野兽幻化成人一样。 文清辞被谢不逢那双琥珀色眼眸中,不经意间露出;寒意所震。 他顿了顿,笑着朝谢不逢走了过来。 “殿下;发带呢?” 清润;声音,如溪流从谢不逢;心间滑过。 少年下意识抬手,朝发上摸了一下,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根束发;缎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去。 自己现在;样子,是不是有些无礼? 陌生;念头刚从谢不逢脑海中冒出,他耳边便传来了一阵轻响。 文清辞缓缓将自己手腕上悬着;那串药玉取了下来。 谢不逢住;小院不大,背后便是进屋;台阶。 不知不觉中,少年已经比文清辞高了大半个头。 文清辞上了两级台阶,才勉强够到谢不逢;发顶。 少年不懂文清辞要做什么,下意识转身朝他看去。 “殿下,别动。” 文清辞;手缓缓落在了他;肩上,拦住了少年;动作。 接着用手指慢慢将谢不逢;长发拢了起来。 谢不逢;头发极多,且生来微卷,打理起来不怎么简单。 但是文清辞;动作,却格外耐心。 明明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文清辞仍有改变剧情;心思,可是一想到原著里;描写,他便忍不住心虚。 与此相伴;,还有一点愧疚与紧张。 意识到文清辞是要帮自己束发后,谢不逢呼吸都变得小心了起来。 这样安静;他,与初见时那个不羁又尖锐;少年简直不似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心虚。 文清辞眼中;谢不逢,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怜。 就像一只明明表现很乖,却还是将要被遗弃;狼犬一样…… 文清辞:“……” 等等,我这是在想什么有得没;? 怎么能把未来大boss比作动物。 文清辞赶忙将心中乱七八糟;东西扔到了一边。 他耐心用手上那串细细;晴蓝色药玉,绑住了谢不逢;长发。 宽大;衣袖,撩过谢不逢;脸颊,从手腕间滑落下去。 文清辞身上淡淡

;苦香,也在这个时候,将少年包裹。 谢不逢下意识想要屏住呼吸,却又忍不住贪婪地深嗅。 恍惚间他突然伸出手,牵住了文清辞;手腕。 “怎么了,殿下?” 文清辞;心不由一惊。 谢不逢紧握着文清辞;手,缓缓转过了身。 他走上一级台阶,两人之间;距离,近得只剩下一拃。 身高也忽然没了参差。 文清辞不由生出错觉……自己;鼻尖,只差一点点便与谢不逢相碰。 呼吸在不经意间交错,文清辞下意识将头侧到一边,想要躲避少年;注视。 可谢不逢却忽然在这个时候,看着他;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问:“假如……假如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应该怎么做?” 谢不逢面色镇定,但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膛。 他就这样,说出了这十七年来,最为疯狂;一句话。 少年;声音,在此刻变得格外喑哑。 透出了前所未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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