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夜风起, 光火烛天,拦住了所有退路。

两人被困在了这片由火焰围成的孤岛之中。

兵刃相接的声响,随着风飘散在了远处。

此时此刻, 谢不逢的耳边,只剩下烈火燃枝的噼啪轻响,与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火光吞噬了星河与溪流,四周橙红一片, 可是少年的眼里,却只有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生死关头,没有任何时间可供犹豫、纠结。

文清辞从衣袖内抽出一根早早藏好的银针, 咬着牙将它抵在了苍白的腕间。

银针上的寒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个行为究竟有多么的危险。

然而文清辞的动作, 却没有任何停顿,他突然用力,用指腹抵在长枕末尾,狠狠地朝平常医院采血的肘静脉所在位置刺了上去。

对于他来说, 这只是一场稍有些特殊的献血而已。

银针在刹那间划破细腻的皮肉。

下一秒, 鲜血翻涌、苦香四溢。

猩红的血迹如一根线,缠在了文清辞的腕间,染红了那条晴蓝色的药玉。

谢不逢的唇, 就这样突然地触到了一片陌生的温暖与细腻。

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淡淡的血腥气与浓重的苦香,便已闯入了他的鼻腔, 并于转瞬间渗透入心中。

他忽然侧头, 躲开了那股苦香。

鲜血擦着谢不逢的脸颊流了下去。

毒素在一点点麻痹着谢不逢的神经。

少年心脏的跃动节奏逐渐混乱, 甚至就连呼吸, 也变得艰难起来。

可是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谢不逢仍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攥住了文清辞的手腕,试图将对方推开。

然而已经麻痹的肌肉,分毫力气也使不上,两人在此处僵持了起来。

“咳……你,你为什么……咳咳,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少年的明明连呼吸都艰难得不像话,可还是固执地朝对面的人问。

琥珀色的眼瞳紧盯着文清辞,谢不逢拼尽全力,想要看透他的心。

如果这也是交易的一项的话,那么自己应该用什么来偿还?

身为医生,文清辞的心情或许比谢不逢更加忐忑。

原主留下的医书里,的确有药人的血液可以解百毒的说法,可是这的确颠覆了他一贯以来的科学认知。

没有经过实验,文清辞也拿不准自己的血,究竟能不能像传说的那样解谢不逢的毒。

文清辞顿了顿,索性将实话稍加修饰,直接说了出来。

他朝少年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成为药人后,我还从未试过自己的血究竟有没有书中写得那么神奇。今天有这个机会,我自然要试试血中的药效如何,起效的时间又有多久。”

周围混沌一片,可是文清辞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谢不逢的耳畔。

少年愣了一下。

……这的的确确是只有文清辞能够说出的答案。

毒素将他的思绪搅乱,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

混乱间,谢不逢忽然懂得了文清辞。

在他的心中,医术永远排在第一位。

文清辞可以为了“医”牺牲一切、赌上所有——这里面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性命。

在文清辞的世界里……他用自己做实验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错。

少年不由呼吸一窒。

手腕间的暖意,再次出现在了谢不逢的唇畔。

鲜血迫不及待地涌入了少年的口腔,腕间冰凉的药玉轻摇,触在了他的颊边。

文清辞的血里,几乎没有令人厌恶的血腥味,反倒是充斥着浓重的苦香。

神识恍惚的少年,并没有放手。

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握着文清辞的手腕。

淡淡的腥甜,浓郁的苦香,还有

唇边冰冷又细腻的触感。

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了谢不逢的脑海之中。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文清辞的鲜血与生命,此时正一点点从自己指尖下的血管里溜走……

因为失血过多,文清辞的脸色变得格外苍白,悬在半空的手腕,也无力地颤抖了起来。

绕在细瘦手腕上的药玉,珠粒相撞,发出噼啪细响。

搅乱了人的心神。

恍惚间谢不逢看到,血液的流逝,带走了眼前人唇上的色彩。

苍白的皮肤,还有如墨的眉眼……他如从水墨工笔中走出的人物,漂亮又脆弱。

只有眉心那一点朱砂痣,还有些许颜色。

正如夜里遥挂于天际那唯一一轮血月。

……文清辞是个半路出家的药人。

要想解谢不逢的毒,他必须流比其他药人更多的血。

文清辞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与力量,都在随着血液一起流逝。

他的背后早冒出了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胸肺间更是麻痒一片,如遭虫蚁啃食。

文清辞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此时的他,完全是在靠意志力强撑。

文清辞一手轻悬,一手紧攥成拳。

修剪整齐的指甲,也因用力过大而深深地刺入了皮肉之中。

哪怕如此,他仍固执地不愿挪开手腕。

文清辞的大脑一片空白,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腕间的刺痛,和血液一点点流出身体的无力感。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少年紧握着文清辞的那只手,忽然颤了一下。

——紧接着,他重重用力,将这只悬在自己眼前的苍白手腕拽了开来。

文清辞的头脑一阵昏沉,终于彻底脱力,朝地上倒了下去。

少年瞬间瞪大了眼睛。

火焰被逆风推向远处推去。

可是时间久了,也有星火燎至此处。

文清辞却像毫不知晓般,任凭自己向火焰中跌去,似乎是要在这里陷入沉眠。

就在他跌向烈焰的那一刻,谢不逢突然伸手,将文清辞稳稳地揽入了怀中。

意识将要消失的瞬间,文清辞看到的是那双染上了惊慌的琥珀色眼眸……

直到月白色的身影倒入他怀中,谢不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文清辞要比自己想象得更瘦。

他如一片雪花,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入了自己的怀抱……

仿佛下一秒便会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清辞?”

“……文清辞?!”

少年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着自己看过的那些外科医书。

几秒钟后,他重重地用手指按在文清辞所伤的静脉上端,试图以这样的方式为对方止血。

同时,用尽全力将文清辞护在怀中,半跪在这片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孤岛之上。

太殊宫里的一切,都被烈火隔在了那一头。

仿佛这小小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

直到耳边传来嘈杂的声响,太监们带着水囊,扑灭御花园的大火。

谢不逢才终于抬眸,朝着溪流那一端看去。

贤公公带人奔至此处,准备收拾残局。

刚到御花园,他远远就看到了谢不逢的身影。

“慢着……”贤公公突然挥手,示意太监们原地不动。

谢不逢被刺客围攻,动静不可谓不大。

方才宴席间无数人都看到他被长剑刺伤,并将这个消息报到了御前。

按理来说,谢不逢早就应该毒发死了才对……

可是眼前这一幕,却和贤公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一身玄衣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个人。

他虽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可是看这状态,

哪里有半分即将毒发而亡的样子?

反倒是静静躺在谢不逢怀里的人,一眼望去毫无生气,就连胸口的起伏,都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贤公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文清辞的手腕上。

一道猩红色的伤疤横贯其上,四周皮肉外翻,看上去格外狰狞。

贤公公的心先是狠狠一震,接着疯狂跳动了起来。

常年跟在皇帝身边的他,自然也听说过所谓“药人”的存在。

……相传他们的血液,可以解这世上所有的毒。

贤公公曾经以为,那只不过是又一个有关神医谷的谣言而已。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又不得不令贤公公相信——谢不逢的毒,就是文清辞用自己的血,替他解的!

宴席上伤者众多,将他们带到皇宫另一头的太医署再医治显然有一些来不及,故而大部人都在就地诊疗。

贤公公在原地停顿片刻,心里面已经有了打算。

他忽然笑着朝谢不逢走来,无比郑重地对少年行了个礼说:“文太医护兰妃娘娘凤驾有功,陛下特准他于嘉泉宫休息、诊疗,禹冠林禹太医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嘉泉宫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在太殊宫内留宿的地方。

此前还从来都没有一个太医住过那里。

末了,贤公公又半是威胁地看了文清辞的手腕一眼,轻声“提醒”谢不逢:“文太医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依咱家看还是早些诊疗为妙。”

老太监尖厉的声音,总算是将谢不逢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如梦初醒般抬眸向天边看去。

……晓星高悬,不知不觉已是子时。

少年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终于抱着文清辞缓缓站了起来。

“好。”

贤公公已经发现了文清辞的异样。

比起在这里做无用功,现在更应该做的是,立刻带文清辞去医治。

两边太监对视一眼,忙上前想要将文清辞从他怀里接走。

可是谢不逢却始终没有放开怀中人的意思。

“退下吧。”贤公公淡淡地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同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小太监当即明白过来,他立刻小跑着绕过此处,先于谢不逢跑向了嘉泉宫。

夜色如墨,谢不逢紧紧地抱着文清辞,穿过弥漫着血腥气息、一片焦黑混乱不堪的御花园,朝着嘉泉宫的方向走去。

谢不逢的身体伤痕累累。

随着肌肉的紧绷用力,狰狞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鲜血。

猩红的脚印,就这样一路印出了御花园。

走出了那片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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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泉宫,飞阁流丹。

宫人进进出出,远望好不热闹。

御花园外的伤员还没有处理完,可是大半个太医署的人,却全聚在了这里。

止血的药物对文清辞完全没有作用。

他半点血色也没有的手臂上,扎满了银针,以封血脉。

那银针足足有半拃长,闪着寒光,像是要将文清辞的手臂刺穿似的。

负责急诊的太医令禹冠林头上,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脸上惯有的笑意,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荡然无存。

他的手指,抵在文清辞的脉上。

禹冠林能清晰地感受到,文清辞脉搏的跳动速度,快的超出了想象。

他诊脉的那只手,都在因紧张而不住地颤抖着。

……心脏意识到了主人的危险,正拼尽全力、尽其所能地将血液泵向全身,这是身体最后的求救信号。

禹冠林始终一言不发。

紧张的气氛在他的沉默中扩散。

谢不逢站在榻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口中的苦香还未散去,熟悉的气味将他整个人包

裹在其中。

可是少年的心里,却写满了不安。

……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害怕与恐惧过。

这种陌生的情绪,如海浪般将谢不逢吞噬。

甚至叫他忘记了呼吸。

太医们进进出出,将藏在皇宫内库里的各种丹药奉上,各类止血药剂,禹冠林更是全都试了一遍。

甚至就连香炉,都点了整整七架。

可是这对躺在榻上的人,依旧没有半点用处。

甚至……隐约起了一点反效果。

文清辞忽然咳了起来,有血迹蜿蜒自他唇角落下,一路滑至脖颈。

老太医的脸色,当下便被吓得煞白。

“好了!”禹冠林咬牙回头吩咐道,“把这些香炉全都清出去,不要再送药来了——”

行医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药石罔效”。

文清辞的血始终止不住,像是要就此流干似的。

整座大殿,已经被苦香所溢满。

方才文清辞对自己下了狠手,他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眼见所有伤药都对他不起作用,冠林只能使用最最原始的方法。

他再一次用特质的绷带,紧紧地扎住了文清辞的手臂,阻止了血液的流通。

放在往常,老太医是不会用这个方法的。

文清辞的体质原本就很不好,长时间的捆扎与压迫,有可能会废了他的手臂。

……可是今日,他只能赌这一把。

偌大的殿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半晌过后,半跪在榻前的禹冠林终于扶着床沿,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十岁不止。

禹冠林一步步挪到了不远处的贤公公身边。

“好了……文太医的血已经止住,今夜好好休息,等明日应该能够醒过来。”禹冠林长舒一口气,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对贤公公说。

末了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重重地叹气道:“但是文太医他的体质原本就非常不好,今日之事,算是彻彻底底的伤了根基,恐怕……”恐怕后事难料啊。

文清辞实在太过年轻,说到这里,禹冠林的眼里也随之透出了几分犹豫和不忍来。

末了他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说了,不说了。待文太医醒后,再做打算吧。”禹冠林的语气格外沉重。

老太监松了一口气,末了终于恢复往常的模样,一脸堆笑地朝禹冠林行礼道:“今天晚上实在是麻烦禹大人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老夫的分内之事。”禹冠林也笑道。

被临时召回嘉泉宫的他神色清明,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喝醉酒的意思。

显然……这个人精刚才是见气氛不对故意装醉的。

禹冠林本打算装醉,以想吐的名义提前离开御花园,但是他没有想到,文清辞发现自己醉了后,竟然找人将他送回了府去。

……这个年轻的太医,远比他想象得心思细腻。

想到这里,禹冠林的心中便更是不忍。

他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但是后来这只用外力止血,不开补血方剂的做法,已经清楚地表明,禹冠林现在已确定了文清辞的“药人”身份。

毕竟这世上的药,对药人基本都没有效果。

贤公公和禹冠林还在寒暄着,谢不逢仍独自站在嘉泉宫的角落,凝视着榻上的人。

少年身上的伤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但是他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谢不逢始终紧攥着双拳。

禹冠林的话,如同魔咒一般一遍接着一遍地回荡在他脑海中。

……文清辞为救自己,大伤根基。

而老太医没说完的那句“恐怕”,更是成了悬在谢不逢头顶的一把刀。

同为太医的文清辞,在出手帮自己之前,会不知道后果吗?

他不知道……自己有可

能会死吗?

文清辞不但知道,并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谢不逢的心,如被狂风裹挟般忐忑不定。

甚至于他的呼吸,都因此急促了起来。

榻上锦缎,将文清辞的脸色衬得愈发苍白。

他静卧在此处,胸口的起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的场景,莫名使谢不逢感到心慌意乱。

他无数次想要上前,轻轻握住文清辞的手腕感受他的脉搏,却又无数次放弃……

谢不逢身上浓重到吓人的血腥味,终于将禹冠林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他叫来一名太医,低声交代了几句,便朝谢不逢走来。

禹冠林看了文清辞一眼,转而笑眯眯地朝谢不逢说:“殿下,现在距离文太医醒来,应当还有一段时间。您不如趁这个时候去清理包扎一下伤口,洗净身上的血腥,之后再来这里守着吧。”

……血腥味。

禹冠林的话提醒了谢不逢,少年顿了顿,终于一点点松开双手,向侧殿走去。

这天晚上,太殊宫发生了无数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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