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识到如此多的谬误之后,阿宴再次领悟到此时此地只是梦境而已。
雨水从额头滑落到睫毛上,顺势积聚在眼角。
她擦去眼中的水雾,也擦去了心中的万般顾虑,麻利地将那颗头颅从宴老手中抢走。
沉默几时的宴老此时才从魔怔中惊醒。
“把宴壹还给我!”他愤懑地指着阿宴命令道。
阿宴抓着头颅的毛发,向宴老展示着那颗头颅的切割处细节。
“你看清楚!这颗脑袋不是人头!”
宴老死死盯住头颅底部平滑白净的切割面,内心的一根重要支柱轰然崩塌。
他握拳垂首,似乎是想隐藏内心的脆弱。
芦苇般的情绪没法迷惑他一辈子。况且他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再次亮出眸子,宴老的眼中满是愤怒与仇恨。
“你……你该……”
他颤颤巍巍从凹凸不平的垃圾堆中站起来,猛然举起苍老的双手放在阿宴单薄的肩膀上。
那已经不是温馨的按扶,而是理智失控后的暴力抓爪。
“是你害死了宴壹!”老人沙哑地咆哮。
“……宴壹,怎么了?”阿宴完全不明白宴老的心情。
“……你害死了宴壹!”老人吼道。
阿宴没有办法理解宴老的话。她一直记得,宴壹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他读书好,被送到邻村最优质的学校学习。
“爷爷你疯了吗?宴壹在邻村读书!”阿宴向老人解释着。
“你说谎!”老人一把甩开阿宴。
横冲乱撞的力道让阿宴在布满垃圾的坡面上跌倒。她差点以后仰的姿势从坡面上滚落,最后一刻,她抓紧了从坡面横纵突出的一根折断的钢管。
“宴壹六岁就已经完成了基础教育,他是个神童!”老人居高临下地对匍匐在坡地上的阿宴说道。
阿宴挣扎着,她发现自己的腹部被不明硬物戳伤,糟糕的痛觉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
“他八岁就被社会学教授认可为将来的栋梁,九岁能将空间站的各类操作守则烂熟于心。”
老人在疯狂中逐渐骄傲的神态被阿宴痛苦皱眉的样子刺痛。
“……而你呢?你什么都做不好!做什么都是三流水平!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皱眉?嗯?!”
阿宴拼命压抑着自己愤怒的情绪,腹部不受控制地起伏,反而让被硬物刺伤的创口更加撕痛。
她倔强的表情引燃了老人身上炽热的怒火。
老人俯下身,以同样倔强的表情对阿宴说:“你,是个废人!就不要怪我从小不欢喜你!”
阿宴咬牙忍住腹部的痛感,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爷爷并没有疯。
“你看看宴壹,他这么的优秀,为什么你做不到?”
他毫不吝啬地说出那句让阿宴遗忘许久的,最初的咒语:“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阿宴的怒气在那一刻涤荡干净。
腹部的剧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四肢的麻痹感。她抓住钢管的手反而因麻痹更加坚定地紧握。
这个时候,她只能笑。眼泪早已在过去流干。
她脸上的微笑如此暧昧不明,反倒让老人琢磨不透。
“怎么了,你开始不知羞耻了吗?我告诉你,是我家的孩子就不许笑!”
阿宴笑得更加开怀了。
“我警告你,不许笑!不许笑!不许笑!”
老人发狂地击打着阿宴抓紧钢管的那只手。可是阿宴仍然笑得灿烂。